凛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眼,暗夜当中,那道身影似乎从未动过。
雷电渐消,大雨倾盆。
他伸手关窗,回身坐下,瞥着她示意去开门。
她知道他这是默许了,更是欢喜,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南风夹杂着大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地,就在门口,漆黑的夜色中,石阶下的少女还扬着脸。
她早就来了,被人拦下之后就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风情万种地抚着自己的脸,女人在门口探出头笑道:“可怜见的,好歹和徐家主仆一场,我可是帮你在宋三郎面前说了话的,有什么事求他可赶紧进来说吧,虽然你们两家有仇,好歹以前也有婚约,他总能给你些脸面的不是?”
房门一开,少女提裙而上。
正是十五六岁的豆蔻年纪,徐良玉一身浅红的直领襦裙,纤纤细腰上挂着两块圆玉,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她眉浅目明鹅蛋脸,显见虽然已被大雨浇透,脸色苍白,但是仍见妙色。
少女双手提裙,看也不看这女人一眼,踩着雨水嗒嗒走了进来。
屋里摆设一点未变,她的闺房仍是以前模样,
徐良玉此时浑身湿透,曲线毕露也属曼妙,她走到男人面前站定,身后拖着一条水线,额头的碎发还滴着水。
之前的女人故意到了宋凛的身边挨着他坐下了,男人任她靠在肩头,抬起眼来。他微微扬眉,看见平日亭亭玉立的少女此时狼狈不堪,竟然略感疲惫:“总算是到了这么一天,我也不瞒你,洛州城里有徐家便无宋家,有宋家便无徐家,家父如今还执迷不悟,我阿娘怨恨已有二十载,仇早已做下,你阿娘欠我阿娘的,你阿耶欠我阿耶的,如今在你身上讨回来也算两清。你也不必再来,求我也没有用……”
少女抬眼便笑,轻轻抚平了裙边的褶子,她嗓音略哑,音调微扬:“你以为我来干什么,来求你啊?”
小姑娘脸色苍白,眸色赤红,只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明明自己才是胜利者,然而宋凛的眼被她这么一盯,那漆黑的眸子里似有星星之光,烧得他肝火旺盛,似是配着他的肝火榻边的烛火也啪地跳了一个火花。
他目光哆哆:“不然呢?”
徐良玉面露讥色,两下解开腰间的两块圆玉,向前一步轻轻放在了他身边的矮桌上面,一字一句道:“既入商道,便要愿赌服输。至于陈年旧账,我阿娘当年不愿嫁你阿耶,现在自然也看不上,你阿耶不待见你娘是他的事,与我阿耶阿娘本无干系。说这么多只一句你说得对,徐家和宋家做仇了,你我之间既恩断义绝,我这便来与你做个了断,你的东西还给你,日后便是刻骨之钉,永无相见。”
说着,她后退开来,伸手抿了下耳边贴在脸上的碎发。
她动作不快不慢,似乎在大花园赏花一样,徐良玉再抬眸时候,眼底又多了一分冷笑,只盯着那女人去了:“怎么样,我的闺房住得还习惯吧?你待我不仁,我却不能待你不义。可能你来唐不久,还不知我大唐律法,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现下你还是我徐家的奴婢,就在我来之前,已经将你许给赖三了。”
赖三是徐家看大门的酒鬼,人高马大一脸麻子心狠手辣。
唐朝律法对于妾室奴隶阶级管理甚严,妾乃贱流,奴婢更是可想而知了。
倘若有不服管教者,送去官服,不论男女杖刑六十起,不死也去大半条命。
一时欣喜若狂,竟然忘了自己还在徐家贴上,女人脸色顿变。她紧紧抓着宋凛的胳膊,然而听闻她良玉徐许给赖三了,比起理当被羞辱的那个少女,他更像是被羞辱了一番,脸色很是难看。
也是才站起身来,徐良玉已经转身往出走去。
屋外大雨已连成了线,她踩着来时路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夜色当中去。出了昔日的家宅,少女加快了脚步,她们一家人已经搬到了西巷口的小院子里,之前只知道大宅院被抵出去,却不想也是被宋家收了,如今徐家损失惨重,家里一连病倒了好几个。
总算走了家门口,大门还开着。
雨似乎小了些,又似乎没有,她脚底虚得很,眼前也略有发花了,曾经多少风花水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宋凛精心策划这么一出大戏,差点让她家破人亡,现下一场大火烧了她家铺货,抵当了几间铺子,外面还欠着两万银。若讲天无绝人之路,徐家还有救的话……若讲还有救的话,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倔强地不肯让自己倒下,少女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走了父亲徐有义的面前去,才是提裙跪下来:“阿耶,应了檀家的婚事。”
幼弟跑过来抱住了她的脖颈,她听见阿姊徐挽玉的哭声呜咽在旁,阿耶这个粗汉子似乎又在暴跳如雷了:“檀家这是落井下石,落井下石!那小子现在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徐良玉!徐良玉!”
说什么?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说幸好我还能值两万。
我嫁,这很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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