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果命人收了珍珠去打簪子,于人前亦是欢声笑语,同众兄弟嬉笑,自不在话下,再无人看出半点不妥来。只是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他方细细想着今日所见,无声地叹了口气。
上一世他并无所觉,今世亲眼去看过了冷子兴的铺子方才知晓。一个小小的铺子掌柜,哪里来的这样壮的胆气,这样豪的身家?如今这一番刺探下来,只怕做古董营生只怕是面上的,实则,不过是王夫人放利钱的一个幌子罢了。这样,收进来的那些个钱便可通过这铺子中的账本,名正言顺进了王夫人的私囊。
这些个肮脏的利滚利滚起来的孔方兄,还有林姑父当年留下的那些个家产便这般盖起了那座花团锦簇的大观园,将林妹妹这一生的依托变成了个中看不中用的花园子。
宝玉想起这些,愈发觉着心中苦闷,只是碍着王夫人乃是他生母,终究不好说她些什么。
私自放印子钱,这可是大罪!更何况眼下新皇上位不久,尚且人心不稳,正欲拿这些个世家大族来开刀,也煞煞太上皇手下的人的威风,杀鸡儆猴点个三把火;贾家若是此时事发,岂不是自己向着刀刃上撞?
他左思右想,总要明中暗中令王夫人将这事处理干净才是。只是他自己终究是不好出头,因而暗暗筹谋一番,不在话下。
待到王夫人生辰那日,虽则府中不曾大办,然而到底是在荣禧堂内设了一宴。宴开玳瑁,褥设芙蓉,满目皆是芝兰玉树般的少年,令坐在主位上的贾母愈看愈觉着欣喜。
身为儿女,旁人暂且不论,元春、宝玉、探春、贾环四人皆早便尽心准备了些贺礼,全做生辰之贺。王夫人一一打开看了,见元春送的乃是一副绣的颇为精巧的十二扇紫檀木屏风,绣的是阳春三月的江南山水,配色一律从雅,上头又用黑丝绒细细勾勒出一句诗句来。
“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王夫人看过了,笑道,“好句,绣的也好。”
随即又打开了宝玉的匣子,见其中乃是一枝温润的玉簪,玉簪上又用珍珠嵌出了花朵的模样儿来,坠下细细的流苏,上头还沾有半滴晶莹的露水,也是用极美的晶石做成的。最难得中间做花蕊的那颗珍珠是极少见的浅金色,竟愈发衬的栩栩如生起来,令整个玉簪都瞬间多了股灵气。
凡是女子,大都是喜爱这些个珠宝首饰的。便是王夫人平日里再木讷不过的一个人,此刻也不由得心动起来,拿起玉簪细细端详良久,点头笑道:“宝玉果然是有心了。”
宝玉笑道:“这还多亏了周大娘呢!”
周瑞家的闻言一愣,奇道:“这与奴婢什么相干?”
“这珍珠便是从周大娘家的铺子取来的,如何不与周大娘相干?”宝玉欢快道,面上一派天真无邪之色,“我寻这颜色的珍珠寻了许久,没想到竟在周大娘家的铺子里寻到了合适的。”
周瑞家的也不曾多想,随口便道:“哎哟哟,那哪里算是奴婢家的,原是奴婢女婿家的。要是有几件东西能入了哥儿的眼,就跟奴婢说一声,奴婢派人取去。”
“多谢周大娘美意,”宝玉笑道,“倒真有几样儿是我也未曾见过的呢。”
便将这话头掩过不提。
只是贾母坐于主位之上,本是笑着看他们个个献礼,此刻却忽的一皱眉头,从宝玉这话中品出了些不大对的味道来。
连宝玉也未曾见过的好东西在这样一个奴才的亲眷家中?
她口上虽不言,心底却暗暗将此事记下了。待到王夫人这边用过宴,便只说身子不大爽利,回了自己屋中去躺着。一回到屋中,就唤了鸳鸯来。
“你那哥哥原先管的几家下人,你去传个信儿与他们,让他们去查查周瑞家女婿开的那铺子,若是有什么不妥,鸟悄儿地给我传过来。”
鸳鸯自然应下了,匆匆传信出去令人打探。贾母到底曾是当家主母,手中人脉比起王夫人只多不少,这一打探,方才发觉,这其中果真有些个不能见人的东西,周围邻里,个个皆知此地乃是那些地痞流氓常来往的放贷之所在,周瑞的女婿又暗地里招了些胆大无礼之人,若是欠债者还不上来,便要找这些个地痞去将那人打上一顿,强抢上许多东西来。
这些个钱倒是越来越多,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王夫人本就是拿自己的嫁妆与这府中的月钱放出去的,不过几年,粗粗算下来,也有二三十万两之巨。
贾母一一看过去,登时气得两眼发昏,只是知晓此事厉害,不敢声张,咬着牙令鸳鸯去唤王夫人。待到王夫人慈眉善目地来了,方才问了句“老太太身体好”,便被迎面一个册子劈头盖脸砸到她头上。
“你看看,这是什么!”贾母整个身子都在哆嗦,恨道,“你是想毁了宝玉,毁了这府里不成!这种有损阴德之事你竟然也敢去做,莫不是疯了?”
自将这些个家事交予王夫人之后,贾母便丢开了手,只顾着颐养天年含饴弄孙,连带着仅有的手下的人,也只剩了金文翔及他先前管着的几家家人,除了金文翔在金陵看着老宅子之外,其余人大都在贾府做些清净活计,于别处都不尽心。
哪成想,王夫人竟然捅出了这样一个天大的篓子来!
王夫人一行行将字迹看过去,脸色早已变得雪白,只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贾母面前,一句也不言语。
“你说啊!”贾母怒道,“你这个毒妇!你怎不知为宝玉和元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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