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家还有第六个是小子呢?不就不灵了吗?”存扣问。他想问题总是考虑得很周全。
“也不怕呀。”桂香说。“小六子是个男娃不也是‘命中缺子’、‘儿子不易得’吗?正说反说都不怕,都好解释。擅相命的,人家是问不住你的,文说文答,武说武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其实就是玩模棱两可。”
“有时是这样的。你几句话搭上边说得准了,对方就相信你了。你就可以‘剐簧’了:先说一通吉利话,让人家高兴起来,再话头一转,人家有病有灾的还要说以后还要生难,人家兴兴旺旺的也说不久会有祸灾。人家一怕,就会跟你讨‘解释’,请你化解。”
“这时就可以跟人家要钱了?”
“不是直接要。直接要能要多少——不像安徽人相命,一个命一块两块的,一天能相几个,能弄多点儿钱?我们兴化人比他们要得聪明,要起来多,人家还情愿给!就说你家这个难化解消除也不难,只要费点香火钱。就看你家诚心不诚心了。人家肯定说诚心了,‘不诚心喊你来相命消遣你呀!’这时候就说那好,要念十套经,磕一百零八个头,烧六十筒香——多少筒香看这人家的家庭情况和人是不是爽气来定——我们给你买了带到大庙里烧。至于我们的鞍马费,随你把几个吧。这样几十筒香加上鞍马费,弄得好就是几十块钱。”
“假如人家要自个找个庙去烧呢?”
“他(她)不会念经呀!不念经又不灵!那些庙不说本地的,往远处说。如高邮泰山庙,扬州大明寺,镇江金山寺,南通广教寺,苏州寒山寺,南京鸡鸣寺……想到哪说到哪。”
“原来是这样。嘿嘿,妈妈,你倒像成了相命专家了!”存扣笑着说。
“哪个不说你妈聪明!”桂香自豪地说,“做了几十年的都做不过我哩,妈这才改了几天?”
“可是,妈妈……这终归是骗人家啊!”
桂香沉默了。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低沉着声音说:“妈当初走这条路也是为了这个家。你爸死后,妈整天想着他,回到家里心直往下掉,没精没神的,心里难过呀——香烟就是那时吃上的——所以才下决心离开家出去跟人家一起关亡讨个营生,挣钱养你们。做妈的哪个想离开自己的伢子呢?更何况你当时才五岁,哥哥也不过十五。其实你和哥哥中间还有一个的,比你哥小两岁,是个女伢子,养她的时候难产,胎不正,出不来,妈差点死掉。养下来没满月就发烧,救不活,走掉了。妈就再不敢要了……想不到以后还是要了你。怕你又有不好,所以叫你‘存扣’,就是要把你‘扣’住。还好,你长这么大,基本上没病没灾的,滑滴滴的一个俊伢子……
“妈也晓得这不是正行,但是做惯了,做熟了,一下子要停也不容易。人说走江湖的人是有瘾的,心野,就像猫子吃了露水变成金钱豹,变不回头了。这话是对的……但妈终有一天会停下来的。现在你大了,都考学了,一毕业成了公家人,寻了有用的婆娘,妈也不会再做给你黑脸的事……妈懂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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