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霍之事!
石介书信中的这几个字被飞语上奏,朝堂上顿时平地起惊雷。
四个字,重愈千钧,字字杀人。
伊者,伊尹。
霍者,霍光。
前者辅佐商汤灭夏,后者是汉武帝的托孤之臣。
以此而论,此二人是忠君贤臣。
然而,伊尹曾囚禁商汤的嫡长孙太甲于桐宫,自行摄政;
霍光在武帝,尤其是昭帝死后,只手遮天,废立天子,毒杀皇后。
换个角度,他们又是擅权祸国的奸臣。
虽然大多数史书上称太甲大彻大悟,伊尹亲自前去迎回,辅其当国,成就了一段君臣佳话。
但《竹书纪年》上却是另外的说法:太甲出桐宫,诛伊尹。
霍光本人虽病亡,但其死后霍家欲谋反,被宣帝剿灭,霍氏满门诛杀。
伊尹、霍光皆无好下场,二人并提,合称“伊霍”,代指权臣摄政废立皇帝。
石介在给富弼的信中,竟言“行伊霍之事”。
这还了得?
一帮“君子之党”搞所谓新政,究竟是想做什么?犯上谋逆,欲行不轨吗?
有人觉得范仲淹等人行事光明磊落,忠心耿耿,应该不会有不轨行径。
王莽谦恭未篡时。
知人知面不知心。
守旧之臣只用了两句话,便让人哑口无言,涉及谋逆,哪怕相信范仲淹等人的品质,也不敢再多嘴。
更何况此番言之凿凿,有真凭实据——石介的信。
信函是私人往来之物,但还是被人找了出来,至于是怎么拿到的,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上面的字迹,经过辨认,确实属于石介。
尽管石介本人抵死不认,声称自己写给富弼的书信原文是——伊周之事。
周者,周公也!
千百年来,忠诚辅臣的代表。
行伊周之事,是说要做忠心耿耿,辅佐君王的贤臣;伊霍之事,则是擅权废立。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尽管石介百般分辨,但都被视为狡辩,书信上的字迹铁证如山。
石介给人写过不少书信,也有过不少奏疏,都被拿出来一一对比,并无丝毫差别,笔迹无二。
百口莫辩!
石介无奈,只得泣泪上疏,自请解除职务,请朝廷调查清楚,还以清白。
这等行径,在旁人眼中不过是嘴硬,权宜之计罢了!
难得有这等良机,守旧势力怎会放弃?立即以此为突破口,发动攻势。
首先遭殃的是富弼,毕竟石介的信是写给他的。
范仲淹与韩琦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才是新政核心,也被诘问到底是何居心?
石介好端端为何会这样说?莫非新政的“君子之党”确实包藏祸心,欲行伊霍之事?
一连串的诘问与打击,让范仲淹、韩琦等人甚是无奈,难以反驳,十分被动。
从宫中出来,几位新政要员同车共乘,既然以“君子之党”自居,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
尹洙怒道:“陷害,绝对是陷害。”
他们深信不疑,石介为人方正忠厚,绝对不会说出那等大逆不道之言。
陷害!
范仲淹与韩琦何尝不知道?
模仿石介的笔记,假造一封书信很容易。
问题是如何证明?
谁主张,谁举证,不只是现代民法庭辩原则,亦是自古惯例。
即便富弼现在拿出书信原件,也毫无意义。没有说服力,反而会被倒打一耙,斥其制造伪证。
石介的字迹“确凿无疑”,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天衣无缝,欲制人于死地。
而且涉及谋逆,事情重大,十分敏感。
一封书信,一字之差,让石介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让新政也变得前景黯淡。
被人攻讦为“朋党”时,范仲淹还能稳如泰山,不慌不忙。
但涉及谋逆,他再也无法淡定。
该当如何?
想起今日朝堂之上,守旧之臣咄咄逼人的态势,以及官家低沉默然的脸色,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希文兄切勿着急,官家明察秋毫,定不会相信这些污蔑之词。”
会吗?
范仲淹沉默了,他在心中默默自问,官家赵祯还会一如既往地信任他们,坚定不移吗?
韩琦摇头道:“事已至此,已经不是官家信不信的问题了。”
“此话怎讲?”
“官家信不信和能不能相信,是两回事。”
“稚圭言下之意……”
尹洙想要说点什么,但见韩琦目光透过车窗,紧盯着远处。
顺着目光瞧过去,那是一处宅邸,匾额上书——华阴县男。
“杨三郎…”
韩琦提议道:“两位可有兴趣,去杨记食府坐坐?”
“稚圭这是何意?”
“有件事不知你们可否留意?”
韩琦认真道:“从师鲁兄开始,我们三番两次想要招纳此子,可都被拒绝了。”
“扶摇门人,希夷先生的弟子,自命不凡,不足为奇。”
在陕州时,尹洙最早提出举荐,却被杨浩拒绝,当时不解,直到那日玉津园观稻方才释然。
“希文兄也这般认为?”韩琦并未评价,而是转头看向了范仲淹。
“稚圭以为,另有原因?”
范仲淹本来也被“陈抟弟子”的身份说服,甚至自觉收徒之举冒昧莽撞,但此刻听韩琦这么一说,心中顿时泛起嘀咕。
韩琦摇了摇头,沉声道:“说不上来,但我总觉得,此子似乎有意与我们保持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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