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装作若无其事,等弟兄们一离开,我立刻就瘫在床上动不了了。我想
起。最近一段我确实感觉浑身酸懒不适,头发大把脱落。难道我也中了鬼面疯的
了吗?
求生的意愿让我存一丝侥幸,也许是着凉。这么多刀山火海我都闯过来了,
佛爷保佑,我不会栽在这小小的鬼面疯上。我找出所有能找到的药成把成把的吃
下去。
可事情的发展完全摧毁了我的希望。一天早上醒来,我忽然发现铺上落了一
片毛发,找出镜子一照,我差点吐了出来,我的眉毛和睫毛脱落的所剩无几了。
我开始感到周身四处瘙痒,脱下衣服一看,长了大片的癞疮,脸上也出现了红一
块黄一块的瘢痕。我绝望了,我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弟兄们发现了我容貌的变化,一个个都开始躲着我。很快我就开始感到手脚
无力,连筷子都拿不住了。
一天早上起来,我觉得脸上像火烧一样,拿过镜子一照,我自己都吓呆了,
镜子里是一个光溜溜的大肉头,没有头发、没有胡子,连眉毛睫毛都没有,脸上
有红有白,肿的像个吹胀的牛尿泡,鼻子、耳朵、嘴唇都肥厚肿胀的变了形,把
眼睛挤成了一条细缝。
真是见鬼了!我恐惧地啪地把镜子在地上摔的粉碎,我彻底绝望了。我伸手
到铺下去摸枪,我不能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我要自我了断。我摸到了枪,
可我的手一点劲都没有,根本拿不起枪来。
门在这时候嘭地被撞开了,闯进来一大帮弟兄,为首的是顿珠。多日不见的
弟兄们都站的远远的。
顿珠向前跨了一步对我说:「大哥,你病的不轻,我们送你去治病。」
我知道他要送我去哪里。我拼着全身的力气对他说:「顿珠兄弟,我哪儿也
不去。我求求你,给我个痛快的,让我死吧!」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眼前闪过了卓玛、姓田的女县长、沈医生、陶岚和一个
个在我面前提出过同样要求的女人。我现在知道什么叫「求生不成,求死不得」
了。
果然,顿珠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哥,你说什么呢?你不能死,你这病还有
治,我们送你去治……」
躲在后面的弟兄一个个低着头凑了上来,拽着我的铺盖把我扔上担架,一路
颠簸地送到了那个远离人烟、与世隔绝的死亡之地。
(26)
被送到死亡营地的时候,我绝没有想到我还要如此生不如死地苟延残喘这么
多年,而且好像永远看不到尽头。
我被扔在营地里的一间小木屋里。屋里原先就已经有了五个弟兄,样子一个
比一个吓人。就像住了一屋子活鬼,屋子里整天都是鬼哭狼嚎的。我躺在潮湿的
地上,咬牙忍着浑身火烧一样的剧痛,等待着死神到来的那一刻。
这里当初就是我带着弟兄们选的地方、盖的房子。没想到竟成了我自己的葬
身之地。
忽然我感到有什么不对劲,这房子里的弟兄我差不多都认识,有的还是头一
拨送来的。他们居然还都活着。我心里一紧,难道连阎王也不要我们?紧接着我
又看到了更加意外的一幕。
天傍黑的时候,一个蹒跚的身影打开了房门,放下一个瓷盆,又转身匆匆走
了。瓷盆里竟是热腾腾煮熟的青稞。屋里的弟兄们一个个东倒西歪地凑了上去,
贪婪地争抢着瓷盆里地吃食。这救命的青稞现在就是在木斯塘的营地里也难见一
面,而且这种地方怎么还会有人敢留下照顾我们这些鬼一样的瘟神?
从同屋弟兄的只言片语中,我终于明白了就里。原来当地的山民不知怎么知
道了这个地方有我们这样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瘟神,他们居然把这里当成了敬鬼
的场所。不时有山民带着吃的来到这里,求我们这群鬼不要骚扰他们。一传十,
十传百,渐渐方圆几百里的山民都跑到这里来敬鬼了。
更离奇的是,一个不知家在何处的老山民,竟主动留在这里,把山民留在这
里的吃食弄熟,每天按时分到各屋。这个老山民自称叫巴郎,据说是个老绝户。
他们全家都是得一种怪病死的。他会用草药配一种苦涩的药水,靠这药水他活了
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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