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步走向院门。
“爸爸!”我颤声叫唤,企图挽回他的放弃。
父亲停了停,突然举拳“嗵”一声打在院墙上,砖屑纷飞。
“不要再叫我爸爸,我没有这种儿子!”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终究离我而去!
我闭上眼睛,听到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他终于彻底弃我而去!
晚风吹拂,一片花瓣悠然掠过脸庞,为何落花似泪?
曾在梦裏盛放的朝花纷扬落下。
“小轩,别等了,爸爸不会再回来的了。”母亲在我身边坐下,无奈说。忽然间发现她苍老了不少。
父亲已经半个月没回来,连电话都没有。
“妈,是我连累你了。”我将头靠在母亲肩膊,如往常一样,互相依靠,共渡困境。
“是妈连累你才对!妈不应该带你来这个世界受苦。”母亲也将她的头靠过来。
兜兜转转,原来我们只剩下对方的肩膀可以依靠。
“我不苦,还过得很开心。”我擦了擦眼角说。“爸爸只是怪我,并不怪你。”
母亲拉起我的手说:“你不要恨爸爸,他爱你才会伤心离开。他只是不明白,但妈妈会明白,你永远也不会做伤害和对不起你爸爸的事情。”
我捧住母亲的手哭泣:“妈,我不能说!”
“如果你不能说就不用说,妈妈会明白的。”母亲流泪依偎着我。
我们互相依偎,泪眼看朝花如雨。
娇姐的婚梦破碎,但得了一大笔补偿金,虽然伤心,但还是满意的;体育老师终于调到城裏的学校工作了,父亲代我“补偿”了他;阿笑爸当上了副镇长,春风得意;周太公的宝贝祠堂也在着手重建中……
真好,一切都有了完美的结果,每个人都如愿以偿。只有我和母亲,每天细数庭前落花,在等一个一不会回来的人,等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小轩。”我听到有人叫。
我回头,狂喜。啊,父亲没有抛弃我们,父亲终于回来了!
跑了两步,才发觉是周天豪。
“小轩,到底发生了什幺事?”天豪很沉重地问。“我偷偷溜过来找你的,爸和妈都不知道。”
他递给我一盘录影带。
“爸爸中秋那晚回去后来来去去地看了一个晚上,然后让我将它扔了。”
我心裏一痛,最后那朵荼蘼悠然坠落。
“抱紧我好吗?”我对他说。
天豪用力将我拥在怀裏。我闭起眼睛,深深感受这最后一丝温暖有力的依靠,往后的日子,我只能完全靠自己了。
“有什幺委屈别放在心裏,跟哥说,知道吗?”天豪轻轻说。
“没事的。”我安慰他离去。
我拾起花絮,轻轻抚摸柔软的花瓣,让它留待梦中细细回味。
天色微明,我与母亲离开家门,走向镇外。
母亲怕晕车,所以我们租了辆小敝蓬车上路,坐在后面的车卡裏,没有遮挡,吹着风,比较好过。
车沿着大堤往前行,孤独地,义无反顾地向前行,此后关山迢遥,何日再複还?或许永不再返!
“等等。”我让司机停车。
我登上大堤最高处,昔日我远眺父亲离开的地方。
晨曦中,无垠大地悄然静卧,脉脉江水冷对尘世变幻。
秋风轻扬,吹起衣襟,吹拔往事,吹拂旧梦流过旧地。
我看见荼蘼花开,也我看到童年的我孤独地坐家门前等候父亲回来;我看见鼓舞飞扬色彩,也看到暮色中父亲的车子渐渐远去;我看到七色彩虹的温馨,更看见我眼中曾有泪。
旧欢让人沉醉,但俱随尘烟远去。
我从背囊裏取出那盘录影带,记载着我与父亲之间爱痛与悲欢的录影带。
手上的伤还没完全癒合,血红的痕迹间断了手心,也间断了掌中的纹线。有人说,那是生命线,生命线不可断,否则命途崎岖坎坷,一生痛楚。
既已断裂,複挽无望,也就彻底断离!
我举起带子,用尽全力向江中扔出去,狠狠扔出去!
录影带没入江水,随烟波消逝。
莫再问我往昔的忧患哀痛,我早已抹却眼中泪;
莫再要我回头细看,过去了的悲怨欢歌,今生今世永不记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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