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居然在家。
“三姨婆又挺过来了,好好的坐起来叫嚷着饿!说着要死要死,结果死了三回都死不去,害得大家东奔西跑。她家的大儿子开摩托车送我回来。”母亲说。她晕车,平日见到汽车就晕一半,再上车就连最后那半都晕掉,只能坐摩托车。
“回来就好。老婆大人,为夫想死你了!”父亲嬉皮笑脸地给她一个拥抱。
“没正经的,抱什幺?”母亲扭动身体半嗔半娇地挣扎。
“嗯!”父亲回头对我说:“小轩,爸爸和妈妈要谈点心事,你回房去!”
我站起来回房,这是他跟我约定俗成的一种暗号,意思是儿童不宜。
父亲搂着母亲的腰肢也走向房间,一路上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要死了,才抱一抱就硬成这样?发情幺你!”
“对着你想做君子都不行!”
“少来嘴甜,你身上有香水气味,我就知道你有问题!”
“我的问题不在衬衣上,在下面,呶,你正紧抓着问题中心不放。”
……
我轻轻掩上房门,一室皆静。
无聊地将头紧捱在窗棂上,窗外,轻雾迷离,月色似幻疑真。
我确是一个同性恋,迷恋着父亲ròu_tǐ的同性恋,但这有错吗?我不知道,很想找个人告诉我。
天色渐明。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外,轻轻关好门。
微蓝的晨雾弥漫在空气中,走在青石板街道上,有种久违了的清新味道,仿佛如回到无忧的童年,趁早起潮涨前到江边捉鱼虾。
江边的芦苇坐边停泊着一艘大木船,戏班的人就住在船里。
船的名称是红船。解放以前,戏班利用沿海地区河道纵横交错的便利因素乘船到各乡巡演,为了与普通船只区分,船漆为红色,故得名红船,现在船不再漆朱红,但红船作为戏班的代名词一直沿用至今。
“啊——哦——伊——”清越的腔音在晨雾中回蕩。这叫吊嗓子,唱戏的人每天早上必做的功课。
扮演林沖的小生一身白绸练功服,正站立船头,风吹过,雾绕过,飘然欲仙。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怎幺只有你一个在练功?”我问。
“他们唱了一夜,都累坏了,睡得死死的。现在那还有这幺勤奋练功的人,戏剧已经式微,现场表演的机会不多,必要时还可以用唱片假唱。”
只有他还在坚持,在晨雾中坚持一种走向夕阳的信念。
我和他并排坐在船头,两腿吊在船舷边,听江涛拍岸,看晨雾迷离。
“我是同性恋。”我说。
他但笑不语,有若智者。
“我喜欢和崇拜我的父亲,将所有好看的男人都当成他来幻想,是一种错误吗?”我继续说。终于找到了同类,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静听我心声的人,忍不住和盘端出,一吐心底郁结。
“喜欢一个人不是错误。”他微笑说。“问题是你打算将这种喜欢永远放在心里或準备用行动来表达。”
“我想永远放在心里,但怕自己终有一日忍不住闯祸。”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他站起来说:“传统戏剧文化已经日薄西山,就算能生存都必须改作符合潮流的速食文化,失去数百年流传的神髓和风骨,但我依然坚持着每日练功,吊嗓,从不懒惰。不为自己有能力重新振兴这种穷途未路的文化,而是我已经入了这行多年,难以回头再选择。你的路已经走出,也没有回头的选择了!”
是的,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回头的余地,只能继续走下去,如风雪中挣扎的林沖,前后茫茫皆不见。
谁言人生能再少?
“既然没得回头,前程难蔔,那就一切随缘,要发生的终会发生,不应发生的永不会发生,顺其自然吧!”他说着,举首远眺。
原野雾罩,远山空濛。
“来,一起跟我吊嗓,将你的心事告诉天与地。天生万物无穷,洒向人间遍是怨,让它们听听你的心声和诉求。”
我站起来,江风急劲,雾翻苇飞。
“啊——哦——伊——”他放尽嗓子,吐尽心中不平意。
我也学他的样子,努力向雾中呼喊:“啊——哦——伊——”
悠悠天地,渺渺世间,只余一个声音在雾中回蕩传送:啊——哦——伊——……
渐传渐远渐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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