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五百年过去了,五百年了,可她却一直清楚地记得棵里与月里那两个像朵花儿一样的姑娘在血阵里承受禁术时的模样,一个身体一点点变成血水,和身下的血禁之阵融为一体,一个骨骼与全身肌肉一点点收缩,由二十岁的大姑娘变成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可从始至终,她们却没有哭喊一句,哪怕月里疼得将自己下唇都咬了下来,哪怕棵里疼得几乎要将自己身上的肉生生剜下来。
此时达木的神色痛苦且悲伤,因为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受尽苦痛却无能为力,他就只能看着,曾经他只能看着他心爱的姑娘走进血禁之阵,往后的五百年里,他与她之间,也只能是相互看着而已,不能相拥,更不能厮守。
达木面上的痛苦之色很快又被冷静所取代,继续往下道。
“那些恶人死也想不到他们再次走进寨子时就已经走进了死亡,当那个抱着宝剑作为阵眼的青年将宝剑捅进他自己心口的那一刻,已经开启的血禁之阵就已真正完成,但凡在阵法之内的所有生灵都会失去性命,逃不掉,躲不了,包括木青寨的人,那些不属于木青寨的人就更是化成了枯骨。”
“可这血禁之阵终究是违逆天道轮回,所以木青寨的人在守住寨子守住宝剑杀尽那些恶人的同时,付出的是所有人的性命和永生永世的轮回。”达木说到这儿,微微抬起头,看向了顶头繁茂的木青巨树,依旧是平静的模样平静的语气,“所以,从在血禁之阵完成的那一刻开始,木青寨中的所有草木都不会再有荣枯,木青寨里所有的人,都不再是真正的人,没有血没有泪,不会疼不会饿,除了还能听能看,再没有任何作为人应该有的知觉,就是连样貌,都定格在了他们将性命与永生都献给血禁之阵那一刻时候的模样。”
此时此刻,不仅沈流萤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达木,便是一直无动于衷的长情也都转头看向了他。
达木却像没有看到似的,他的故事,也像老族长那样说得平静,就好像说的不是他们自己的故事一样。
“可毕竟是禁忌之术,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了的,有人一直清醒着,有人从那一刻开始就沉睡着,也有人会从沉睡中醒来,不过没有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醒来,又可能永远都不会再醒来,醒不来,却也不会腐化,入不了土,无法往生,就只能一直‘睡’着,和醒着的人一起守着寨子守着宝剑,一起等待着血阵重新开启的那一天。”
达木说到这儿,他觉得自己的心疼得厉害,可他的心明明早已不再跳动。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一种久违到已经完全陌生的湿润感。
沈流萤看着他,看见有泪光在他眼角闪动。
达木怔怔地抬起手,抚了一把自己的眼角。
看着沾在自己手背上的泪,他失了神。
只听巫姑苍老的声音沙哑地响了起来,“当我们终将真正离开这个人世的时候,巫神会可怜我们,让我们又变回人,让我们在这最后一点点的时间里,还能再次感受那些作为人的那些明显的疼痛悲伤,血与泪。”
“是吗,是吗……”达木已不能再平静,哽咽不成声,全然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他。
但,也没有人看他,连小若源都没有看他,似乎都在给这个身强体壮的男子滚滚落泪的机会。
沈流萤看着面前永远不知世间愁苦的篝火,心中难受得好像有人在用力抓着她的心一样。
原来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难怪这个寨子里一片落叶都没有,难怪棵里阿娘给他们做的饭菜那么难吃,难怪他们不需要吃东西也不需要喝水,难怪这个寨子给人的感觉是死一般的寂静,也难怪这个寨子里的人如此之少,但是——
“可那个名叫巴依的少年受伤时明明流血了不是么?”沈流萤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直到此刻,她似乎还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准确来说,是不愿意接受。
因为太决绝太悲伤,他们是守住了寨子守住了宝剑,可是代价实在太大太大了,永生永世啊……
“因为巴依是刚刚醒来的人,他醒来还不到三天,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的人,记不得血禁之阵那段时间的事情,还会有那么一点儿作为人的知觉,也就是三四天的时间吧,也就会变得像我们一样。”达木擦掉自己脸上滚烫的泪,尽可能地让自己又恢复平静。
原来是这样,因为不记得,所以就只有巴依对着他们时才会有正常人的反应。
沈流萤只觉心中大恸,不想再问,也不忍再问。
倒是达木继续平静道:“这几百年间,为了防着外边再有人来打宝剑的主意,我们一直努力训练自己,不管男女,直到一百年前,这几百年间木青寨都没有遭遇过什么大的危险,就好像巨树和宝剑在继续守护着寨子一样。”
“可一百年前,外边的人不知听到了什么消息,突然间就像水一样涌进大山里来,说是要寻找藏在这山中的宝藏,至于是什么宝藏,我们不懂,我们只知道不能让他们找到木青寨,不能在巫神指示宝剑该现世前让人攻进木青寨,所以我们藏在迷瘴里,将上山来的人一一射杀,射杀不了,想方设法也要将他们杀掉,哪怕付出我们自己的命。”
“可他们实在来人太多太多,为了挡住他们杀了他们,我们木青寨倒下再也爬不起来的人也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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