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天最深处,除夕来临。
过年时家骏的父母从美国飞回,一家子人热热闹闹在大宅吃了顿团圆饭。
年初八,家卓早几天已去公司正常上班,我仍在休假,劳家老太太派了司机来接我陪她去庙里上香。
老太太已信佛多年,逢初一十五,都虔诚焚香戒斋。
冬日下午暖阳照耀,汽车驶出城市,朝东山上的一座香火鼎盛的庙宇开去。
远远就看到熏香缭绕的寺院大门,新年来拜佛的男女三三俩俩结伴而行,车子却打了个弯,然后驶出一段路,稳稳地在侧门停了下来。庙里早已有僧人在门口候着,待我和司机伺候着老太太从车子走下来,方颔首行礼:“请这边来。”
老太太穿着锦缎袄,戴一串翡翠坠子,神情慈和,我搀扶着她跨过一道道门槛,陪着她礼佛,虔诚地上香,礼拜,磕头,又添香油。
慢慢地走,慢慢地看,大雄宝殿之上的佛像,宝相庄严,眉目慈悲地俯瞰众生,我只觉得一颗心也慢慢地安静下来,细细地品味出了一份超尘的清净与安祥。
我陪着老太太,徐缓而安详的弯腰,朝东,南,北,三拜,然后用左手细心地将燃香插入鼎炉。
庙里有熟识的师父,笑着同她道:“老太太广结善缘,必有善报。”
老太太温和地笑。
有小沙弥过来请:“斋饭已经在西厢房备好。”
非常清淡的素食,我细细咀嚼清香米饭,抬头透过朱红的轩窗望向淡蓝天空一角下琉璃屋檐,钟声悠远,树枝斑驳的阴影在风中轻微摇晃,心下都觉得无限安宁。
吃晚饭我陪着老太太在寺庙安静的一隅晒晒太阳。
老太太问:“好一阵没见老二,身体怎么样?”
“嗯……”我想了想,答:“还好。”
老太太眉目宁静地望着琉璃瓦下的石榴树,忽然说:“映映,你是不是觉得老头子偏心?”
我一愣,不知如何答。
老太太望望我有些委屈的神情,有些了然的慈爱:“老爷子虽然疼长孙,可也没老糊涂,老爷子一世发号施令惯了,老大顺着他,他自然是欢喜些的。”
“家卓为人处世,做事如何,老爷子是心知肚明的,只是老二心思阴郁难测,性子又清傲一些,老爷子有时难免偏颇。”
我只静静聆听。
“他自小就静,尤其是他母亲过世之后,出国读书后回来后跟家里人很生疏。”老太太说:“映映,我也是很疼这个小孙的。”
我轻轻答:“家卓心里是很敬重您和爷爷的,他就是不爱说。”
老太太有些忧色:“这就是我操心他的缘故,老二像他父亲,太重感情,心思郁结,进了劳通这些年,熬得身子又弱。”
“映映,你多体谅他。”
“奶奶,”我问:“家卓他妈妈是怎么过世的?”
老太太问:“你不知道?”
“他只跟我略微提过他母亲非常宠爱她。”
老太太摸着手上的玉镯,有些感慨:“我这两个儿媳,大的精明世故,但是失之气度,小儿子娶的是官家小姐,美是美,但身娇肉贵——”
她垂眸未望我,白皙眼角浅浅皱纹:“他母亲生了家卓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去得早。”
我坐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映映,劳家凭着你太祖爷爷一开始上海做的最早一家发钞银行开始,这么几十年下来,家业虽然微薄,但操持起来也不容易。我的几个媳妇孙媳里,奶奶就很喜欢你,江家将你教得很好,敦厚纯良,尊夫重孝,我跟你爷爷都是看在眼里的。”
我讪讪的:“奶奶,我年纪小,很多还要靠您多教我。”
老太太慈爱地拍拍我手背:“慢慢来。”
老太太返身走进庙堂,双手合十,静静沉思。
这时有小沙弥过来:“老太太,慧吾师父已经在等您,今日讲的是《圆觉经》。”
老太太站起点点头:“有劳带路。”
“映映,你就随便逛逛。”老太太回头叮嘱我。
“嗯。”我乖巧地点头。
我在午后的静谧庙堂中缓缓地绕,香烛缭绕之中的年轻僧人,穿着土黄长衫,微微笑着问我:“施主无愿?”
我坐在朱红门槛上,略想了想,很快摇摇头,我所拥有的已经足够好,不能再贪心。
那个眉目之间点尘不惊的年轻男子细细望我面相,眼底一点寂寥和悲悯慢慢地弥漫开来,最后却只是微笑,双手合十轻轻行礼,转身朝寺庙深处走去。
夜里我回到家,家卓在书房,我敲门进去。
他推开笔记本电脑将我拉到身旁:“今天陪奶奶去了寺院?”
“嗯。”我将手中一张折叠着的黄色纸条递给他。
他问:“什么?”
“平安符,我求来的。”我说。
“给我的?”他接过。
“家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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