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站在楼下,徐以寒就闻到了一股泔水的酸臭味道。
“一起上去。”徐以寒硬着头皮说。
楼道里堆满了杂物:高高一捆纸壳子,旧鞋架,甚至几双破拖鞋……徐以寒小心翼翼地闪挪着身体,总算上到四楼。
邓远掏出钥匙,开门。
发黄的白色铁门发出“吱呀”的响声,徐以寒跟在邓远身后进门,就看见一个肥硕的男人背对他们坐在椅子上。听见声响,男人扭头看他们一眼,又将头扭回去,神色漠然。
邓远有些尴尬地问:“文加,你吃饭了吗?”
男人答非所问:“你的东西我没碰,你自己收拾去吧。”
客厅没开灯,只开着电视,借着电视的光,徐以寒看见男人面前有一张塑料桌子,桌上除了一只烟灰缸,什么都没有。
邓远低着头,带徐以寒进屋。
屋子很小,徐以寒估计了一下,他大概六七步就能从屋门走到尽头。这房子不知有多少年历史了,墙上黑黑黄黄的,只有挨着床的那面墙被贴了墙纸。为数不多的家具挤在一起,床边是钢架和帆布支起来的简易衣柜,衣柜旁边是一张电脑桌,桌上放着台式电脑和主机——徐以寒简直觉得自己穿越了,这是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带主机的电脑?而电脑桌的旁边是一张更小的塑料桌子,上面立着一块镜子,和一些瓶瓶罐罐。
房间的窗户开着,纱窗上的灰尘几乎把纱窗网格都塞满,玻璃上几道黄浊痕迹,不知是什么。
邓远俯身把地上乱七八糟的鞋子摆整齐,然后他拉开衣柜,抱出一团衣服。
徐以寒静静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整理那一件件衣服。白色t恤,白色吊带背心,浅粉色内衣,牛仔短裙,灰色打底裤,黑丝袜……徐以寒忍不住想象起邓远穿上这些衣服的画面,那该是什么样子?白色吊带背心配牛仔短裙,露出圆润的胳膊和细细的小腿,一定是生动又妩媚。可这样的邓远,竟然住在这样的房间里。
邓远把衣服装进随身带来的帆布包,又走到梳妆台前——如果那矮矮的塑料桌子能算作梳妆台的话。这次他只拿起一罐不知什么东西,放进包里。
这时屋门被推开,是那个肥硕的男人。徐以寒这才看清他的正脸,他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了,脸颊上坑坑洼洼满是痘印,由于太胖的缘故,他的眼睛被挤成两条细缝。
他手里攥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面无表情道:“你的药。”
说完把塑料袋往床上一扔,转身走了。
一只小药瓶从塑料袋里滚落到地上,徐以寒捡起来,看见上面写着三个小字:妈富隆
邓远抓起把那袋药,始终低着头,他说:“以寒,我收拾好了。”
徐以寒应道:“好。”
邓远走出房间,对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说:“文加,那我就……先走了,你……多注意身体。”
直到这时,男人总算有了些表情。他看看邓远,又抬眼看看徐以寒,脸上露出明显的嘲讽:“邓远,他能花钱给你做手术?”
邓远连忙摇头:“他只是我弟。”
“爱是什么是什么,”男人无所谓地说,“我早就和你说过,咱们这种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还记得吧?”
“……”
“你不信我的,走着看吧——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徐以寒和邓远回家,返程路上邓远向徐以寒讲起文加的事。
文加经营一家小吃店,已经十多年了。他也是性别认知障碍,十七岁就开始吃药,攒钱手术,到29岁他终于做了丰胸手术,术后三年胶体出问题,又取出来了。
“我很多年前就认识他了,在网上,”邓远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那时候他还很瘦,后来他胖起来了,是因为吃药,有些药会让人食欲增加。”
“他认识很多圈里的人,很多人都受过他的帮助,他……是个挺好的人,就是命不好,以前吃药吃得太凶,把身体弄坏了。”
徐以寒想问邓远是怎么和文加在一起的,想问邓远是不是也受过文加的帮助,想问邓远既然文加也是跨性别那他之前为什么打他,还想问邓远这些年到底都遇上了什么事儿——但当他看向邓远反着光的点点眼影,又问不出口了。
他已经明白邓远为什么要化妆。
因为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那么破败、肮脏,而他,想尽量体面一些。化妆,也许是他为数不多的,能使自己体面一些的方法。
回到家,徐以寒帮邓远收拾东西。
他把塑料袋里的药瓶药盒一一拿出来:色谱龙,补佳乐,妈富隆,倍美力,琪宁黄体酮,达英35……有些只剩一两粒了,有些还有大半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奇异的情景,如果说男人穿女人的衣服已经并不值得惊讶,但一个男人竟然用这些药——避孕的,抑制性功能的,增加孕激素的……这场景令他心里袅袅缠缠,滋味一言难尽。每一只药瓶每一个药盒,都像一段沉默的沉重的述说。
徐以寒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卫生间。邓远正拧开他带回的那罐不知什么化妆品。
徐以寒见他抠出一小块半透明的膏体放在手心,两手合起。
“这是什么?”徐以寒问。
“卸妆膏,”邓远冲他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先用手心融化一下,然后再卸妆。”
“……哦。”
没一会儿,膏体变成清亮的液体,邓远将手心贴在脸上,慢慢揉.搓。卫生间明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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