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微弱的火苗昂然一蹿,被火焰彻底燃烧的松枝迸射出冲天的火光。
夜幕下的山峦仿佛正在经历一场盛大的燎原烈火,赤色染上夜幕,星月一概失色,整个视界看上去辉煌而虔诚——六种纹样的火床如同神佛宽宏的手笔,依次落座京都近郊的山峦之上。人群的欢呼祈祷声连绵不绝,将夏夜的氛围推至高|潮。
格洛丽亚动了一动。
米白色的和衣流畅地拂过,她嗅着空气中松枝燃烧的香气,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了双眼。
愿一切病痛皆能如真消散褪去。
……
岚山脚下,桂川水环绕。
月曦拂触的桂川,水面粼粼几是星野垂落,零星璀璨的光点仿佛浓缩成了奇异的河水精魄。
祈祷过后,有不少小摊贩已经开始吆喝了起来。山下空旷的平地上,临时搭建的方形祭台有巫女鱼贯而入,开始了唯美神圣的祭典表演。
人群逐渐分流,原本嘈杂的中心向四处播散。
格洛丽亚对眼前的热闹景象充耳不闻,她寻了岚山一处僻静的地方,轻轻滑开一道结界。
——这是人与妖的界限。
爽朗的夜风君带走了白日的闷热,眼前的景致依旧是那样——桂川水挂月,残蝉嘶秋。但是气息与压迫力却与外界截然不同。
格洛丽亚不紧不慢地踩着木屐,青苔弥漫的台阶之上,骤然变幻出了丹色的屋形灯和暖白的灯笼。
步伐越往上,周遭的气氛便越发诡异起来。无数猩红的鸟居随着台阶的蔓延层层叠叠地屹立着,仿佛无止尽的迷宫,诱人坠入怪诞的深渊。
此处人迹罕至。
森凉的雾气在脚下弥漫,格洛丽亚面无表情地踩着木屐。
嗒、嗒、嗒。
石阶外密密麻麻的古木直耸云霄,仿佛要遮蔽本就月色黯淡的乌色天际。浓墨般稠重的绿色将人网在其中,像是一桩妖异的谋杀地点。
风带起树叶的婆娑声响。
一位持着古刀面带青面獠牙的小童骤然出现在猩红的鸟居上,见到金发女子的到来,小童似乎有些诧异。
“啊,是生狐大人呀。”
格洛丽亚没有理会,小童行了礼,收起长刀,静候至一旁。
“祭典已经开始了。”
随着他稚嫩的声音落下,平整的青石板阶梯两旁,猩红的鸟居刹那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鳞次栉比的铺子。
这里似乎与人类的地盘没什么两样——声声叫卖绵延不绝,信步随走,呼吸间夹杂着湿润的水汽以及食物香粉混杂的各种味道。
几支竖立的冰糖苹果笑眯眯地对着来往的妖怪眨眼,大大小小的妖怪带着面具,爱打扮的精怪们穿上了自己最心爱的衣衫,细致地在眼角描了秀美的花钿。
偶有低调奢华的天轿行过,车轮四角的小火精卖力地吐火前驱,熏了香的垂帘在空中留下馥郁的痕迹,这是神明的代步工具。
空中到处都是亮晶晶的金粉光辉垂落,那是神明在泼洒祷告完毕的神水。
五山送火大会,神明妖怪并不忌讳彼此。对于日本的精怪来说,成妖成神不过一念之间,人们供奉的神明有些在早年也不过是区区物怪,他们通过取得人类的信仰进行修行。
不过那些凶煞的百鬼,倒是另当别论。
木屐踏至石阶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宽阔的圆形空地上,四周有浓翠葳蕤的树木合抱围绕,米白的绳结扭结在了每一棵枝粗冠广的老木腰中,上面贴有白色的符箓。中间大型的木台上,已有针女献舞,毛倡妓抚琴。
微醺若醉的妖怪们随歌狂欢,格洛丽亚穿过层层妖海,她在最热闹的木台前停下。
柔淡的乐声忽而一变,清丽的三味线响起。
若众歌舞伎。
若众歌舞伎乃是歌舞伎早期的演出方式,一些美少年当街表演情|色舞蹈,吸引春客,早在江户初期便被禁止。
但这是妖怪的世界。
领首出演女形的男子一袭紫阳花色的和衣,衣摆处勾勒了大片飘零的紫阳花,从腰带的纹路到编结,他的和衣做工上下无一不细腻。男子的身段柔软,昂贵的服饰与精致的妆容交相辉映,一瞬间竟叫人迷了眼。
瞬华刚到达这个世界,便是被为首的男子轻轻挑起了下颌。
男子的演技十分精湛,无论是少女的情态或是娇嗔的眼波,一切浑然天成。
瞬华在整理记忆的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情形。
这具身体的名字叫做格洛丽亚,乃是被废的大公之女。格洛丽亚早年四处飘荡,后在一八六三年随美国访问的船只进入日本。
她是个完完全全的人类,而在进入日本几年之后,她忽然拥有了另一重身份。
——生狐。
大概是被送上了九尾的缘故,这具身体体内并没有灵导,只有她第四尾的力量。这条尾巴的心情十分低迷,对于她的到来没有丝毫的反抗,竟是直接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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