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扣响打断我的思绪。
尘碧推门而入。他腰间缠了个蝴蝶结走到我面前,模样十分滑稽。
从前哥哥哄我开心时曾问我,想要什么。我说,什么都不想要,除非把尘碧扎上蝴蝶结送给我。
如今,他死了,这一切却成了真。我勉强一笑。
尘碧坐到我身边,替我擦了去泪:“不是想学法术找姜后报仇吗?我亲自教你一个法术可好?”
我止住哭:“你也就只能教我一个不分性别的丹青,那些法力高深的男子修的法术我不学,也学不会!”
“今儿我要教你的可是你们女娲族的法术。”
“你又骗我,女娲族的法术我都会!”然而我见他自信的样子便不觉动摇,只怕师父讲课时我漏听了也不一定,嘴里却依旧不依不饶,“你一个男的还能会女娲族法术?我不信!”
“我看你是孤陋寡闻,没听你师父说吧。”
“你且说说,你能教我什么?”
“造人!”尘碧笑答。
我瞠目结舌:“是,用造物鞭吗?”
“不是,你又跟我装蒜。”
我说:“我理解能力不太好,会错意就不好了。你说的是……”
没等说完,我嘴已被封住,我嗅到他身上那股让我安心气息,良久,他放开我:“那这样你明白了吗?如果你还不明白,听好了,我爱你。”
可是,那个男人,今天却要娶别人。
·
我安抚着微微起伏的肚子,问侍女:“他要娶灵眷,那我呢?”
侍女觉得好笑:“姑娘竟如此伤怀?姑娘伤神也不足为奇,帝君大婚,八荒里多少姑娘因此黯然神伤呢?”
她终于把目光从城楼移到我脸上,笑意僵住,许是认出我来:“姑娘莫非是……”
我唤出伏羲琴拨出一个调子,幻化出漫天飞雪,打断她:“抢婚!”
说着变出一根树枝,在城下雪地里勾勒。
枝头画出一泓清泉,一处茅檐。
维国子民城上围观,无不称道:“那姑娘的丹青画倒有帝君的风度,在雪里作画,我还是第一回见呢!”
我继续画,我还要画出那个帝王、那个美人,红衣配白雪!
灵眷终于开口:“师姐,起初我祝福你,这是他的选择,灵眷不求你祝福,只求你不要干涉。是我们亏欠了你,你要什么我们都能给你,佛魔,我们也可以帮你除。”
如今我没有想要的了,但我原本想要的也只有他。我曾因命运痛恨帝王,晓得尘碧是帝君后,我对他的喜欢不减反增,只觉不尽然是最是无情帝王家,更多的是自古帝王多寂寞。
我还遥想过他独立城楼于万人中央却更加孑然且绝顶苍凉的样子,倘若能有一个美人与他并肩俯瞰江山,茫茫江山之空虚、杳杳时空之孤寂也能尽数化为劫灰。
只是帝王还是那个帝王,江山仍是那片江山,美人却不是那个美人。
他说,他要娶的女子应该无所不能,他不会要会,这叫互补,他会的要会,这叫替补。
为了这句话,我拼命变成那种女子。
灵眷不会丹青、弹不来好听的曲子、做不出美味佳肴,也没有他的孩子,可她依然站到他的身旁,看着他。
渊淳走到我跟前,面无表情:“回去吧。”
“有个男人许诺我,会给我这样一个家。”我想笑得动容点,没奈何眼泪滚了下来。
渊淳嘴唇张了张,什么也没说。
我以为我会面对一个长长的解释,最后竟是无言以对。
我拽住他的袖子,“为什么?”
他回头指着城上高悬的匾额,道,“因你倾城。”
我说:“你再说一遍。”
他缓缓道:“因倾城。”
“再说一遍。”
他坚定道:“倾城。”
“如果你告诉我,你爱的是她,我绝不会纠缠你的。你如果告诉我,我不会的。”
我告诉他,也告诉自己。
不管顺从或者反对,今日,注定要了断,我绕开他,埋头勾画屋外那株蓝花楹,画完它,一切才算完结。
渊淳挡到我即将下笔的地方,低声道:“别画了。”
从前他说,我就执行,这次我没理他。
他握住我的手往旁边一推,怒道:“别画了!”
我跌坐在地上,下身的不住的涌出血,周遭的雪红成一片。
他那双手曾教我作画、拥我入怀,今次,葬送了我们的孩子。
“来人,将她带进城好生照料。”那血像一面镜子,照清他的模样,他淡漠如初的表情:“你因我伤,我会负责医好你,算是扯平了。”
好一句,算是扯平了。
我觉得有些疼,那种滋味让我有生之年不愿想起,就算是多年后我重生遗忘这段记忆,作为旁观者还觉得入骨髓,入魂灵。
侍女奉命过来掺我,但都被我拂袖挥开了。
我想说很多。
不管是渊淳或尘碧,我都是爱的,爱入骨血。
从前我最爱你,如今最恨你。
我纵身跃上云层上站定:“渊淳,情之一物,哪里能扯平的?又何须真的扯平?你维你的江山,我做我的美人,自此江山美人,两不相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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