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摆着的酥酪,就势带了点搭讪之意地端起来,一边道:“朕一早起来胃口凝滞,没用早膳,到这里见了你这碗酥酪,倒是忽然觉出饿来了。”
钱嫔一怔,忙道:“这是妾身用过的——”她扭头吩咐人,“快去给皇上重新进一碗来。”
皇帝早年有过戎马生涯,吃东西很快,一边舀着已经吃了起来,一边笑道:“怕什么,朕还和你讲究这个不成。”
片刻就把一碗酥酪都吃尽了,回味了一下道:“怎么有点发苦?是御膳房怠慢了,还是你这里的人当差不用心?这样的东西也进上来给主子用。”
钱嫔只吃了一口,随后圣驾来到,她匆忙间也没觉出味来,讶道:“苦吗?妾身没来得及细尝。”
皇帝点点头,吩咐人:“去给钱嫔重新要一碗来,该敲打的敲打两句。”
随侍的一个太监连忙答应着退了出去。
钱嫔在宫里这几年也历练了出来,知道皇帝这就是特意给做脸面了,她也得识趣些,福身谢过后,就道:“皇上国事繁忙,使个人来给妾身传话就够了,您亲自前来,可是还有别的事吗?”
皇帝就等这个台阶,点了头道:“是有件事。大郎那里——朕有借重你之处。”
钱嫔一夜辗转反侧,已经猜到了,苦笑道:“皇上是要我去向大郎澄清,我与他毫无关系吗?”
她情绪激愤时,会不由忘了奏对时的自称,皇帝听出来了,也觉含愧,将声音放低了道:“淑兰,朕少年时糊涂,办出那桩事来,但事已至此,也难回头了,为了大郎好,也只有将错就错下去。”
“如你昨夜所说,他那个年纪,半懂不懂,难免煎熬,而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他的嫡子身份也要遭人质疑,虽然他是朕的长子,总是多生枝节,朕为天子,也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他背着这个指点,一辈子都过不痛快。”
钱嫔低下了头,不说话。片刻后,几滴泪滴在了她安放于膝盖的手背上。
皇帝看见,不好催她,国朝以孝治天下,他现在要生母去向亲子否认血缘,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很过分。
从本心来说,他也真的有些后悔当年所为,现在外朝有瓦剌在壮大,后宫家事又这么剪不清理还乱,皇帝想着想着,心头就生出了烦闷来。
闷得他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心尖又好像有点发痛。
“皇上,”钱嫔终于出了声,她知道她不能把皇帝晾得太久,无论她心头有多少不甘,皇帝都对着她金口玉言自认“糊涂”了,她还能怎么办?再逼着皇帝进一步给她认错吗?
认了又有什么用,她已经不是刚回宫时满怀怨愤的钱淑兰了,她清醒地知道,为了朱英榕的前程不出差错,她必须容忍他认汪皇后为母。
但她也不能轻易答应了皇帝,汪皇后知道她的优势是什么,她更知道,如果不是皇帝对她还有愧疚之心,她早就无声无息地死在郊外那个深庵里了。她要将这个优势保持下去,以从皇帝那里换得保护。
“我——”
“噗!”
皇帝呛咳着,吐出了一口紫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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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升得更高了。
文华殿外的臣子们越聚越多,却仍旧没有见到圣驾的踪影,展见星站到腿脚都发酸了,终于等到了一个太监形色仓皇地跑来传话:“今日龙体微恙,请各位大人暂且回去,择日再行觐见!”
“皇上病了?”
“昨日还好好的,之前也不曾说——”
大臣们互相惊讶地议论了两句,如展见星这样的青袍则只能默默听着,既毫不知情,也没插嘴的余地。
大臣们甚有分寸,说了两句就停住了,诸人也不太担心,皇帝身体一向健壮,就是有恙,应当也只是小毛病,当下各自回去阁房衙门,又帮忙把一些不死心还徘徊着的低品官员们都喝令出去了。
展见星随在人群里往外走,出去以后,她无事可做,挨过剩下的大半天,隔天再跑去通政使司问。
里面的小吏告诉她:“算你运气不好,慢慢等着,内阁传出消息来,这几日所有手本一概押后,一个外臣都不召见。”
展见星只好又回去。
她这一等,不只两日,足等了五六日,无聊到又去拜见了楚祭酒一次,楚祭酒见到她,迎头就道:“我正想着找你,见星,你是不是八月初二那日进的宫?”
展见星点点头:“是,但是我没能觐见,里面的太监出来传话说,皇上病了。”
“什么病你可有头绪吗?”
展见星为难摇头:“先生,这我可不知道了,我只干站了半天,然后就走了。”
楚祭酒一拍额头:“也是,我病急乱投医了。”
“先生,怎么了?”她猜道,“可是先生听到了什么风声?”
楚祭酒走到外面,见四下无人,才回来低声道:“从你进宫那日,直到现在,连内阁的方学士都不曾见过皇上,我实在有点忧虑,恐怕——”他把声音又放低了点,“恐怕先帝故事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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