绩溪胡雪岩观察光墉,贾人子。在文襄公西征,转输军食,深资其力,师捷后膺卓荐。观察盛时,理财之名大著,富可敌国,资产半天下。当事借用外债千数百万。西人得其一言以为重。起第宅于杭州,文石为墙,滇铜为砌,室中杂宝诡异至不可状,侍妾近百人,极园林歌舞之盛。偶一出游,车马塞途,仆从云拥,观者啧啧叹羡,谓为神仙中人。其公独曰:“雪岩字义近冰山,恐勿能久耳。”未几果败,公私负逋近千万,录其市肆田舍ヌ池之属,不能偿其半。胡遂效开阁放柳枝故事,玉人尽散,而资用乃益困。初,观察于杭州设庆余堂药肆,炮制精而取值贱,盖以济贫困者,有司独未判抵逋负,至是一家皆取给焉。为善食报,岂不然哉!
胡为杭人,盖无异词,此独曰绩溪,或其祖籍耶?
我佛山人(吴沃尧)《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六十三回(“设骗局财神小遭劫”)有云:“……等到继之查察了长江苏杭一带回来(按:谓回至上海),已是十月初旬了。此时外面倒了一家极大的钱庄,一时市面上沸沸扬扬起来,十分紧急。我们未免也要留心打点。一时谈起这家钱庄的来历,德泉道:“这位大财东,本来是出身极寒微的,是一个小钱店的学徒,姓古,名叫雨山。他当学徒时,不知怎样,认识了一个候补知县,往来得甚是亲密。有一回,那知县太爷,要紧要用二百银子,没处张罗,便和雨山商量,雨山便在店里。偷了二百银子给他。过得一天,查出了,知道是他偷的,问他偷了给谁,他却不肯说,百般拷问,他也只承认是偷。死也不肯供出交给谁,累得荐保的人,受了赔累,店里把他赶走了。他便流离浪荡了好几年。碰巧那候补知县得了缺,便招呼了他,叫他开个钱庄,把一应公事银子,都存在他那里,他就此起了家。他那经营的手段,也实在利害,因此一年好似一年,各码头都有他的商店。也真会笼络人,他到一处码头,开一处店,便娶一房小老婆,立一个家。店里用的总理人,到他家里去,那小老婆是照例不回避的,住上几个月,他走了,由得那小老婆和总理人鬼混。那总理人办起店里事来,自然格外巴结了。所以没有一处店不是发财的。外面人家都说他是美人局,像他这种专会设美人局的,也有一回被人家局骗了,你说奇不奇?”我道:“是怎么个骗法呢?”德泉道:“有一个专会做洋钱的,常常拿洋钱出来卖,却卖不多,不过一二百、二三百光景,然而总便宜点。譬如今天洋价七钱四分,他七钱三就卖了;明天洋市七钱三,他七钱二也就卖了,总便宜一分光景。这些钱庄上的人,眼睛最小,只要有点便宜给他,那怕叫他给你捧□□,都是肯的,上海人恨的叫他钱庄鬼。一百元里面,有了一两银子的好处,他如何不买,甚至于有定着他的。久而久之,闹得大家都知道了,问他洋钱是哪里来的,他说是自己做的。看着他那雪亮的光洋钱,丝毫看不出是私铸的。这件事叫古雨山知道了,托人买了他二百元,请外国人用化学把他化了,和那真洋钱比较,那成色丝毫不低,不觉动了心,托人介绍,请了他来,问他那洋钱是怎么做的,究竟每元要多少成本。他道:‘做是很容易的,不过可惜我本钱少。要是多做了,不难发财,成本每元不过六钱七八分的谱子。’古雨山听了,不觉又动了心,要求他教那制造的法子。他道:‘我就靠这一点手艺吃饭,教会了你们这些大富翁,我们还有饭吃么?’雨山又许他酬谢,他只是不肯教。雨山没奈何,便道:‘你既然不肯教,我就请你代做,可使得?’他道:‘代做也不能。你做起来一定做得不少,未必信我把银子拿去做,一定要我到你家里来做。这件东西,只要得了窍,做起来是极容易的,不难就被你们偷学了去。’雨山道:‘我就信你,该请你拿了银子去做,但不知一天能做多少?’他道:‘就是你信用我,我也不敢担承得多。至于做起来,一天大约可以做三四千。’雨山道:‘那么我和你定一个合同,以后你自己不必做了,专代我作,你六钱七八分的成本,我照七钱算给你,先代我作一万元来。我这里便叫人先送七千两银子到你那里去。’他只推说不敢担承,说之再四,方才应允。订了合同,还请他吃了一顿馆子,约定明天送银子去,除了明天不算,三天可以做好,第四天便可以打发人去取洋钱。到了明天,这里便慎重其事的送了七千两现银子过去。到第四天,打发人去取洋钱,谁知他家里,大门关得紧紧的,门上贴了一张招租的贴子,这才知道上当了。”我道:“他用了多少本钱,费了多少手脚,只骗得七千银子,未免小题大作了。”德泉道:“你也不是个好人,还可惜他骗得少呢!他能用多少本钱,顶多卖过一万洋钱,也不过蚀了一百两银子罢了。好在古雨山当日有财神之目,去了他七千两,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太仓一粟。若是别人,还了得么!”我道:“别人也不敢想发这种财。你看他这回的倒账,不是为屯积了多少丝,要想垄断发财所致么?此刻市面,各处都被他牵动,吃亏的还不止上海一处呢。”
古雨山即胡雪岩。受骗事亦其话柄之一。
搜辑关于胡氏之各说,未能尽也。然已可供谈助矣。略加商订,姑为披露。至更事征考而详辨之,为综括有条理之叙述,则期诸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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