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黎明前短暂的黑暗,太阳升起来了。树林里的一切都带着晨起的潮气,露珠晶莹的布满枝叶,耳边传来鸟儿的啼叫。被繁密枝桠绞碎的阳光,稀稀落落洒在我们身上。
我用手掌挡住眼睛,透过指缝看太阳。时间万物皆有定数,正如太阳周而复始的东升西落,我与车昭定不会在这树林里长久迷失。
周至村已经不能再回去,我拍拍骡子的颈项让它自己回家。我牵着马,马驮着车昭,慢悠悠的绕出树林。
不过一山之隔,走过去就是熙熙攘攘的城镇。我们一行素衣染血尽是狼狈,行人都躲得远远的瞅着我们。我很是无措。
脑中变换过百种主意,话本子里的落难少年男女扮夫妻遇险博同情的想法在我脑子挥之不去。我扭头看向仍在昏睡的少年,脑海中闪过昨夜他为我插簪的一幕,玄色衣袖扫过我的脸,布料触感滑腻,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我不禁暗暗咬了咬牙,红了脸。我双手捧脸捂住红彤彤的脸颊,在心里恼怒: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呀!赶紧加快步子往前走。
说话的时候还是卡住了。
“要几间房?”客栈掌柜低着头噼里啪啦的打算盘,见我久久不答,抬起头了看了我们一眼:“说呀,要几间房?”
脑中飞过一群呱呱乱叫的乌鸦,我暗恨自己没有想到这问题,咬着牙:“两间挨着的。”
所以说话本子什么的都是骗人的。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哪里有什么好心的妇人收留我们,哪里有热心的大夫免费为车昭治伤。就像我们刚刚出现在街上时,行人都避的远远的。若不是我遮掩掉身上的血迹,估计客栈都不会收留我们。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更是没有人关心。之前的一切设想都白想了,我忍不住叹气。
交完房租,我手里已经没有多少余钱了。我趴在桌子上撑着头数钱袋里的铜板:“一,二……”哥哥从来不会给我太多钱,说起来这还是我前两年自己作的。那时父亲我有父亲宠着,在银钱方面向来大手大脚。逛街时看中一块和田籽料,精致的,闪着莹白的光芒,紧紧的吸引住我的眼球,再也移不开。卖家看我年纪小,各种花言巧语把玉料夸上了天,出了高价来匡我,我傻傻的就付了钱。
想到这里,我摸了摸颈上玉牌。玉牌是羊脂白玉的质地,我自出生起就带着它。父亲说这是母亲的遗物,牌面上雕刻着一枝精美的垂丝海棠。花瓣娇艳,喷薄着生气,一只蝴蝶颤巍巍着翅膀停落在花瓣上。小时候的我非要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爹爹被我缠得没了脾气,只好自己费劲心思在玉牌背面给我刻了个章。我手指抚摸过繁复的篆文,透过红色的朱砂,看到爹爹手中的刻刀划伤手指,鲜血浸染的场景。悲伤铺天盖地袭来,似一张密密的网罗织住我,心里酸涩,眼眶发烫。我吸了吸鼻子,眨了眨眼睛,把泪水压抑回去。咧了咧嘴角,想做出笑的模样,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到。
眼下车昭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我虽不如哥哥般熟识药理,却也知道他这番情况是伤了元气,只能用药材温养着。可我最缺的,正是钱财。我又看了眼玉牌,狠了狠心,却仍抱一丝侥幸。
“姑娘,我们小本生意,不做抵押。”药铺伙计一脸为难,把玉牌递还给我:“要不您出门左转,那有家当铺。您换了钱再来?”我咬紧了唇,死死握住手中玉牌,半晌才回了个好。
我记得幼时第一批被我放出去的人中有在这县城附近开药铺的,可这伙计明显无法识别玉牌,想来并不是这家。我又没有办法挨个药铺去问,抱着的一丝侥幸终被无情击碎。当掉么?当掉也好。我闷闷的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只是刚迈出一步,手臂就被人死死抱住。我讶然看过去,抱住我手臂的少年身着青衣锦服,一张脸庞微微透着稚嫩,白白嫩嫩的甚是讨喜。娃娃脸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泫然欲泣,真是我见犹怜。只是抱住我胳膊的动作……我嘴角抽了抽。他的半个身子都拖在地上,远远看去我就是抛弃他的负心人,这厮拉着拽着挽留我。
我扫了眼被惊掉下巴的众人,心都在抽搐。“这位……公子,”我咬牙,“麻烦你先起来好不好?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娘子~”他大喊。我这回连杀掉他的心都有了。
“你起来!”我心里恼怒,不明不白被认作别人的妻子,不揍他是我修养好。我想我此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青衣少年瘪了瘪嘴:“挽释~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文宣呀~”说完可怜巴巴的瞧着我。
我愣了一愣,着实没想起来。
青衣少年恼羞成怒,三下两下从地上爬起来。我看着他这熟悉麻溜的身手,恍然大悟:“哦~是胖猴呀。”青衣少年动作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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