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都很紧张,她甚至有种想要冲出去干脆自己睡沙发的冲动,但奈何,现在她的身子已经躺在被窝里。她不知所措,身子僵硬,只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呼吸声,眼睛直盯着天花板。
池尘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身边人的紧张感,因为他的手心同样也在冒汗。
“尘大哥,我能跟你聊聊吗?”
“嗯,当然。”
何子都闭上眼几秒钟后睁开,动了动有些僵硬到发酸的身子,开始了说话。
“我是我外婆收养的……”
在何子都的印象里,“父母”于她,只是个陌生的名词。
从她有记忆起,她的身边就只有外婆,她的亲人也只有外婆。她哭的时候,是外婆用她那满是干农活留下痕迹的手来替她拭去泪水,她做错事的时候,是外婆耐心地跟自己说道理,教会自己辨是非明事理。
外婆年轻时是村里的私塾老师,很受村民的尊重和照顾,但毕竟都有自己的生活,外婆还是要靠自己的双手把还年幼的子都拉扯大。
何子都上高一时曾写过一首诗:
箩筐
在这世上,
有一个叫“箩筐里的童年”。
我窝在这头,
大菜在那头。
前后节奏的摇晃,
仿佛打着初春的千秋。
“外婆!”
甜甜的声音刚落下,
阳光影子里回过
温柔的笑面。
地里,
两个人,两只箩。
大人舞着锄,小孩玩着泥。
白云躺在蓝天里,
鸟儿栖在枝头上,
我躲在箩筐里,
外婆走在田埂上。
“箩筐箩筐,
摇啊摇摇啊摇,
摇到外婆桥……”
这首《箩筐》写好后,何子都欢脱地就像个邀功的孩子似的迫不及待拿给外婆看。外婆很高兴,戴着老花镜低头一个字一个字指着看过去,一遍又一遍,仿佛怎么都看不够。最后她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轻轻抚着趴在她腿上眨着眼笑看着她的子都的头发,扬起的嘴缓缓蠕动着:“好,好,真好啊!”有些浑浊但依旧睿智的眼睛,透着闪光。
那个时候,外婆的身体就已经开始变差。何子都从没想过身边没有外婆的生活,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对死亡的恐怖和对命运的无力。
可,无论再做多大的努力,她终究还是阻止不了死亡之神将她最最亲爱的外婆从她的身边带走。很讽刺的是,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
前一刻,外婆还笑着在给她唱生日歌,下一刻却永远闭上了眼,好像只是如往常睡着了般。她觉得可笑至极,她的生日,竟会在她以后的人生中,成了外婆的忌日。
外婆走了,但何子都深知生活还得继续。
“生而必死,自然之理”。这是外婆在临别之际对她说的话。
外婆从小就教她明事理辨是非,学做人学处事,所以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只是,从此以后,她的生日,她不再过。
……
窗外,树影斑驳,月儿散着冷冷的白光。
何子都眨了眨眼,吸了吸鼻子,就再也没有说话。
还沉浸于往事中的她,突然间落入一个怀抱。满是泪痕的脸颊紧贴着温暖的胸膛。她闭上眼,没有再慌张。
池尘将下巴抵在子都的头上,手紧紧环着她。除了给这个拥抱,他真的想不出该怎么表达他对她的心疼。
一个本应无忧无虑的年纪,却遭受生离死别,一个本应欢声笑语的生日,却充满伤心的回忆。那段独自一个人的日子,她淡淡地一笔带过,但其中的苦楚艰难,不难想象。想到这儿,他又紧了紧拥抱的动作。胸前的湿濡像化成根根细针□□他的心口。
黑暗中,只剩下两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相拥的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泪默默流完了,何子都昏昏沉沉地陷入睡眠。
只是,在临睡之际,她好像隐隐听见头顶有个声音透过了她的神经,传到了她的心脏。
她没有起来认证,大概是她又出现幻听了。
池尘说完那句话,没有得到回应,微微感到诧异。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才发现她早已入睡。他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将他俩身上的被子盖得更紧,也闭上眼入睡。
“我们结婚吧!”
一句话,两个人,一段情,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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