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泽的声音很轻,也很低,老师给他们讲那句话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令人终生难忘。
下一句,谢明泽的声音明显带了哭腔,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不成样子:“他说,如果有一天他也能……也能得偿所愿,他,他的人生,便也,圆满了。”
荣景瑄眼中泪水随着他这句话瞬间倾泻而出,他沉默地流着眼泪,心里的痛苦似乎也跟着宣泄而出。
黑暗中,两个人一起用泪水怀念长者,许久都没有讲话。
“阿泽……”荣景瑄终于开口,他声音很低,却很坚定,“明日,我们便一起去老师家,给老师守灵。”
“好,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去。”
两个人说完,又默默靠在一起很久,才终于从密室出去。
宁远二十见他们两个眼睛通红,也不说什么,转身便让钟琦过来伺候两位陛下洗漱完毕,便又迅速地退了出去。
等到两个人更衣后躺到架子床中,才略微平静下来。
这一夜,他们翻来覆去,谁都没有睡好。
那些旧时记忆仿佛解不开的梦魇,他们置身其中,恍然觉得老师依然健在。
第二日天还昏暗,荣景瑄便醒了。
他刚一动,谢明泽也跟着坐起身来:“再睡一会儿吧。”
荣景瑄摇了摇头,扭头看他眼下都是青黑,伸手把他按回床上:“你别起来,再躺一个时辰,我先去练会儿剑。”
谢明泽见他面色还算正常,也没坚持要跟着起来,反而老老实实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荣景瑄轻手轻脚洗脸擦牙,随意套上衣服,便出了房门。
太阳还未出,依稀只能见到月色朦胧,旁边两个厢房里都静悄悄的,显然大家都还未起。
荣景瑄拔出长剑,定定站在枣树下。
片刻之后,银光闪过,他挥舞着长剑,伸展开来。
昨夜他想了许多,陈胜之让老师写罪己诏,那是以他的口吻而言。可在老师看来,他只当了三天皇帝,在前头漫长的十几年太子生涯里,他虽然做不到最好,却也勤政爱民,万没有下罪己诏的那一天。
所以,老师他拒绝得干脆果决,拒绝得毫不后悔。
他用自己的鲜血,捍卫了他所坚持的真理与正义,保护了自己的学生,也给了陈胜之一个最坏的开始。
他将受到千万读书人的唾骂,即使得到皇位,即使他真的能当个好皇帝,他也是个谋朝篡位的逆贼。他出师无名,立身不成,还未立国便逼迫大儒自尽,实在令人胆寒。逆贼这个名号,陈胜之这辈子彻底去不掉了。
那么,老师是否真的得到了圆满?荣景瑄不知道,却这样殷切地希望。
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努力活下去,努力招兵买马,然后跟谢明泽一起重新回到长信宫,重新坐到那金灿灿的宝座。
这样,才不枉老师以死明志。
荣景瑄觉得,老师这一场身死,终于挥去了他性格里最后的那点软弱与徘徊,让他真正正正强大起来。
银月之下,黑色身影仿若破竹,只看他锋利的长剑寒光闪动,挥出了无数锋芒。
宁远十八坐在窗口,默默看着他练剑。
一直等到他一整套剑招练完,宁远十八才悄悄离开窗边,让那中年人把他抱回床上。
“阿山,陛下跟以前不一样了。”
宁远山默默给老师盖好被子,轻轻点头:“是的师父。”
宁远十八叹了口气,他幽深的目光穿过帐幔,仿佛在回忆过去的时光。
“希望,这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宁远十八呢喃道。
这一整天跟昨日过得没什么不同,到了晚膳时分,荣景瑄突然对宁远十八道:“师父,瑄同明泽待会儿要去给顾老师守灵,会在寅时前归来,您不用担心。”
虽然知道这会儿让他们出门不太安全,但师徒一场,荣景瑄和谢明泽去守灵才是应当的,宁远十八只道:“你二人武艺尚可,此去务必小心,人少为妙。为师让二十晚上值夜,一旦有事,便用信烟联络。”
宁远十八说完,最终叹了口气:“替为师给他上柱香吧,旧年里我们也曾举杯对饮,却不料他比我年轻,却走到前头。”
听他这样讲,荣景瑄和谢明泽心里又泛上难过,两个人用力点点头,便回屋准备去了。
晚膳过后,他们换好普通百姓常穿的青灰衣裳,又用炉灰抹了抹脸,这才准备出门。
刚到门口,却被荣景珩叫住。
荣景瑄暖和谢明泽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荣景珩面色苍白,眼睛通红,他手里捧了几张纸,上前递给荣景瑄:“皇兄,这是前日老师让我写的课业,我昨日已经写完了。皇兄替我烧给老师吧,跟他说以后珩会努力学习,不给他丢脸。”
荣景瑄面色严肃,他摸了摸弟弟的头,然后便郑重接过那几张薄薄的纸:“好,皇兄一定替你办到。”
他把那几张纸仔仔细细叠好塞进怀中,然后跟谢明泽藏好匕首,这才一起推门而出。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破败的小巷中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似乎连油灯都灭了,四周漆黑一片。
荣景瑄跟谢明泽毫不迟疑,直接便往顾家所在的锦玉巷行去。
锦玉巷位于长信宫的另一边,从棚户区过去,要穿过大半个永安。
因怕追捕的军汉们夜间也搜人,两个人不敢走大路,按照宁远二十画的地图竟往小巷子里钻。
这一路上,几乎没碰到半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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