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想象得出。”曲鸿撑着脑袋,像是被他的情绪感染似的,也轻轻勾起嘴角,露出浅笑,那笑容和佯装出的不同,是全然不经意的,眼睛弯成两条月牙,脸颊上露出两个酒窝,又清又浅,转眼便散开了。
风长林看了出了神,脱口道:“鸿弟,我……身系要务,不便透露门派出身,并非刻意相瞒,希望你不要介怀。”
曲鸿轻描淡写道:“反正我也没说清自己的事,你我就当扯平吧。”心里不禁又想,我若真想知你门派出身,只消出手试试你的功夫便好了,根本无需你来告知。
风长林又问:“你一个人流落江湖,想必十分辛苦吧。”
他忙答道:“白天那些话是我随口乱说的,你别当真。我饿不死也冻不死,一个人挺好的。”
“你说你在寻人?可是在寻爹娘,或是师父,兄弟姐妹,有没有我能效力之处……”
“不必啦,”他摇头道,“我去过的地方比你多,寻人之事你可帮不了我。况且,我也不会像你这般,随随便便就和贼偷结交朋友。”
风长林被他说的脸上一热:“……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再犯了。”
“我知道啦,下次不偷了便是。”曲鸿敷衍道,漫不经心地抬起眼,见他神情一片生动,心中忽地一颤,鬼使神差道:“我没有爹娘,也没有师父,只有义父。”
“哦,难道你要找的人便是义父么?”
“不是,他已不在人世,我在寻他的……故人。”曲鸿答得有些生硬,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嘴唇抿成一条缝。
风长林见他脸上的笑意褪去,神情变得淡漠而含蓄,尽管不知缘由,但总算能察觉他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便也不再追问,转而指了指身边的床铺:“天还凉,你也别睡地板了,反正这床也宽敞,挤挤一道睡吧。”
“一道睡?”曲鸿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风长林被他瞪得有些发毛:“怎么了?”
“这么快就邀我上床,你不怕我晚上非礼你么。”
“……”
“其实白天你给我那么多银子,就算让我用身体偿还,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说起来,这事你算是找对人了,只要你一句话,我保证将你伺候得舒舒服服,快活似神仙。”曲鸿一字一句,讲得很慢,边说边凑到风长林眼前,眼睛眯成缝,在咫尺外若有所指地瞄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谁道风长林全然不解风情,只是在他肩上重重一拍:“莫要误会,我绝无轻鄙之意。给你银子断然不是为了这个。”
曲鸿悻悻退开,手抱着胸,好笑道:“是是是,你是正人君子,光明磊落,怎会乘人之危。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难得我主动投送怀抱,大师兄却不领情面,定是嫌弃我不够挺拔,不够英俊,不够有钱……”
风长林哪里斗得过他的油腔滑调,叹了一声,正色道:“鸿弟,你心性恣意逍遥,无拘无束,本是好事,但基本的礼教规矩,总该学上一些。不能总是这样下去。”
“哦。”曲鸿偷偷翻了个白眼。
“待我此行归来,你不妨随我走吧。”
“随你走?去哪?”
“去见我师父,我可以说服他收你为徒,这样你就不必再流落江湖。”
“不了不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见你师父可万万不要。”曲鸿连连摆手。
“我看不出有何不妥。”风长林纳闷。
“不妥,大大的不妥。我不过调戏你一下,开个玩笑,你也用不着如此惩罚我。”
“我几时惩罚你了?”
“我这才当了你的鸿弟,你就要管东管西地约束我,倘若我当了你的师弟,岂不是每天都要被你念叨三百遍,耳朵非得长茧不可。这难道还不算惩罚吗。”
风长林脸皮薄,被他一说,登时有些挂不住,只得妥协道:“罢了,此事以后再议不迟。”
曲鸿偷瞄他神色,大觉有趣。
☆、金风玉露(四)
两人此番一闹,屋里温度又涨了几分,曲鸿将窗户支起来,双手撑在窗沿上,探头出去,深吸了一口气。临海之地,空气湿润,清新之息沁入肺腑,比破庙里的土呛味实在好出太多。
入夜后的台州比昼里安静许多,码头上没了人声喧嚣,商铺也大都关了门,街灯稀稀落落,蜿蜒铺开,要说灯火最盛的地方,便是风月场所了,虽和这里隔了几条街,但仍能听见击鼓奏弦,浅唱低吟。
此时唱歌的是个女子,歌声细婉,和着袅袅琴音,隐隐飘来,吴侬软语仿佛融化在微风里。她唱的是——
辇毂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过湖湘。
缕衣檀板无颜色,一曲当时动帝王。
曲鸿凝神站了一会儿,喃喃道:“这曲我在别处也听过几次,调子好生哀怨。”
风长林也来到他身边,问:“你可知这曲子唱的是什么。”
曲鸿拱手:“小弟不知,还请大师兄赐教。”
“我还不是你师兄,休要再胡言,”风长林用手肘戳他,被他笑着躲开,方才敛正神色道:“这曲里唱的‘师师’,便是从前东京汴梁一代名妓李师师。”
“哦,这人倒是听过的,名气不小。”
“传闻师师其人,芳华绝代,才情横溢,在汴京时,便得了无数文人墨客、达官贵人、皇子皇孙的倾慕,连当朝皇帝徽宗都爱慕她,屡次三番对她献好,想迎她入宫。可后来靖□□变,汴京弃守,皇子皇孙们忙着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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