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袁不知道做馄饨的人是谁,就像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卖这馄饨一样。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个机器人,要做的只是服从脑海里那唯一的指令。
除却白蔷薇外,小花园里尽是枯根烂草。角落的矮树已折了腰,连带着悬在其上的秋千也委顿在了地上。
这里像是一处埋葬万物的坟墓,饶是夜夜来此的阿袁也不敢久呆。他放下板车,只拿了钱财旋身就要往外走。
然而便是此刻,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响。
——咔沙、咔沙。
像是脚踩在枯叶上。有人在向他走来,一步两步,然后站定在了他的身后。
月正当空,清辉拽着身后那人的影子,蜿蜒在荒芜草地上,像是一条窥准猎物的黑蟒。
阿袁甚至不敢动弹,他想起听过的一句老话:夜里遇鬼如遇疯狗,你越跑,它越追。
阿袁不动,那人也不动。就这么僵持了片刻,身后那人忽然道,“你是住这的人?”
熟悉的声音,正是刚才买馄饨的那个人。
阿袁骤然舒了口气,“我不住这,只是把板车暂时放在这。”在这样的夜这样的鬼地方能遇到一个同样人类,委实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身后传来咕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哎糟糕。”那人的声音骤然矮了下去,好像在弯腰捡着东西。
“你呢,怎么也会到这来?这已经……。”他回过头去,那人好像比方才矮了一截,阿袁往后退了一步抬高头来,骤然间,他瞠大了双眼——
朦朦胧胧的月影间,他清楚的看到,在那平整的脖颈上空荡荡的,没有头。
“实在不好意思,”那人手里捧着的人头正微笑的看着他,“我的头没装稳。”
第2章 四口之家
“——阿袁,阿袁!”
声音像是夜风里的蒲公英,从远而来,随风飘飘忽忽落在耳畔。
阿袁猛地往后挣去,一屁股摔落在地。疼痛驱散了他噩梦里的残留的惊惧。
他捂着屁股呲牙咧嘴的由着身边的人将他扶起,“你怎么在这里都能睡着。”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阿袁挠着头左顾右盼,还是那条街,还在那栋洋楼的花园外,只是月亮躲没了影,只剩不远处一盏路灯施舍来了一些光。
他的板车还挨着他并没有停进去,“谢谢你啊,”他抬头想看清那叫醒他的人,然而下一刻,他如火烧屁股猝然退的老远,“你你你——怎么是你!”
眼前站着这人,竟然是刚才噩梦里那个掉头的男人!
那男人有些莫名,“我——我怎么了?”
阿袁惊惧的盯着这男人,看了半响确定他暂无异样后,才小步凑近了些,伸出手摸了摸他脖颈的地方,小心翼翼的问,“你的头还在你脖子上?”
尽管才见着这男人第二次,可阿袁总觉得这男人说不出的熟悉。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却没有回答他那句话,只道,“你醒了就好,快回去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要进去了。”
说着他推开了花园的门扉,往里走去。
“等等!等等!”阿袁丢下板车几步追了过去,拉住他,“这里不能进去!”
“恩?不能进?”男人停了脚步,从兜里掏出手机,划屏解锁,亮起的灯光照着男人的脸蓝幽幽的,他一字一字念着,“祥——舟——路—2—9—7号,难道不是这里么?”
阿袁愣了一愣,仔细回忆片刻,“确实是这里,你——”他看了看男人映着屏光的俊容,“你……是这里的住户?”
“当然不是啊,”男人笑起来,嘴角旁有浅浅的梨涡,看着稚气也带着几分狡黠,“我是来这相亲的。”
“相亲!?在这?!”阿袁瞪大了双眼,他下意识吐出一句与平日全然不会脱口的粗话,“哪个傻逼骗你来的!”
男人忽然道,“前两天半夜我做了一个梦。”
阿袁心头一紧,瞪着他,“梦到你的脑袋掉下来了?”
男人莫名瞅了他眼,“梦里有一个男人给了我一张女人的黑白相片。说他想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我,然后给我了个门牌号说了地点,让咱两见见面。结果我醒来后就看到这条短信了。”
阿袁凑过去看手机,显示在屏幕里的是未知电话,短信确实只有一个门牌号,突兀诡怖。
“你不能进去,”阿袁不想看着这个男人去送死,他坚决道,“你要走趁现在,快走!”
男人不应声,只问他,“那你呢?你怎么就能进去?”
“啊?”阿袁被他问的发懵,“因为我是卖馄饨的呀。”
男人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阿袁觉得这个男人应该是知道,但他还是应道,“我叫阿袁。”
男人道,“你没有姓么?”
阿袁被他问的有几分恍惚,“我姓……我好像姓阮?不对不对,”他回过神来肯定道,“我没有姓的,我是卖馄饨的阿袁。”
男人倒没有在追问下去,只道,“我姓常,叫常安在。”
“常——安——在,”阿袁鹦鹉学舌般念着他的名字,“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常安在笑弯了眼,“是见过,见过很多次。”
阿袁抓了抓头发,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他回想很多事都像回想上辈子一样,能有一些浅略的印象,然而这印象还没具象化,就随着百转的思绪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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