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岳峙知道,虽然今天出了点意外,但是,按照三爷世界的规律跟节奏,这个时间段,师三爷肯定还得有一段每日必做的三省吾身。反省完毕后,才能自由发挥。
房间里,师慎行在书架前一言不发地站了好会儿。果然真在反省。
书架的中间一格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个笑容温柔包容的女子。盘了头发,穿着荷叶袖长裙。这是他的发妻,桑梓儿。
师慎行跟桑梓儿是娃娃亲,青梅竹马的感情。桑梓儿比师慎行年长两岁,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无论天大的事情,她总能顺着丈夫的思路说出一番道理来。
师慎行对她十分心悦诚服,相信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敬她爱她,心甘情愿要跟她做对天长地久的夫妻。
可惜桑梓儿没福气跟他天长地久,她病死了,只留给他一个先天心脏不好的儿子。
儿子现在在师家主家,老太太那里养着。老太太根据他跟老太爷如出一辙的性格,主观臆断小孙子在他手里不能养活,力排众议地决定了这对父子的分居两地。
师慎行与亡妻默然无言地神交了半响,末了,他也感到了索然无味。
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他将唐装脖子下的两粒纽扣捻了开来,将书架上的相框取下,放在书桌上,自己则悠悠地在相框对面的太师椅上落了座,一副打算深谈的架势。
灯光是冷清清的白色,地毯是沉甸甸的驼色。身后墙上挂着一幅装裱气派的水墨画,书桌两侧是占满整面墙壁的巨大书架。
几株蝴蝶兰,一盏落地灯。窗明几净。
师慎行喜欢这样的清静。这清静使他不由的又联想起刚才酒店的烛光晚餐。两厢对比之下,更使他觉出酒店的丑劣不堪。
师慎行先是絮絮叨叨地说了番废话,然后才进入主题。
“桑女士,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起的那个徐博雅吗?就是那个京城徐家的大少爷。我是在玉器鉴赏大会上认识他的,与他一番交谈下来,以为他是个同道中人,是个有见识的后生。哼,真是没想到!”
师慎行露出人善被人欺的愤慨。
“我师三真心实意地待他,他却是用心险恶,居心不良!你知道,今天晚上,就在刚刚,他约我出去,说得了个好玩意儿,是清末时从颐和园流落出来的东西,邀我过去同赏。没想到——!”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地痛斥道:“我正看得高兴,房间里突然就冒出一大堆人,又是拉琴,又是开香槟,天花板还掉一堆什么东西下来!(注:花瓣)敢情那里不是雅间,而是车祸现场!”
但凡性喜清净的,总不免要把热闹当成阶级敌人。师三爷便是其中之最。
“那混账小子,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就捧着束花朝我跪下来!混账东西,他当是上坟呢!真是个混账东西!”
说到恨处,他气得攥着拳头“嗖”的声就站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快速地踱了几圈。
一个立正转身,他朝着照片里的妻子悲愤莫名地道:“我师三活了大半辈子,就没像今天这么丢过人!真是老脸一朝丧尽!同性恋,混蛋!”
“徐博雅这小后生不安好心,他一开始接近我,就抱着戏弄我的目的!难怪我常常觉得有点不对劲,看我的眼神跟看块肉骨头似的。亏我把他引为忘年交,这些小后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样想着,他又下意识顺了顺自己的胸口,悻悻然地自语道:“幸好我们家小葛跟小鱼我盯得紧……”
在师三爷看来,男子与男子之间,哪有什么爱不爱情的。徐博雅费尽心思的罗曼蒂克的告白,落在他一双挑剔的眼睛里,全成了赤*裸*裸的羞*辱。
师三爷觉得,但凡正经的,就不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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