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心将丞相的衣裳碰皱了,丞相见谅。”司马嵘垂眉敛目,将放在膝头的鹤氅捋捋平,似乎心绪也能随之逐渐平缓下来。
王述之打量他的神色,见他始终不看自己,忍不住低声轻笑:“晏清,我身上的衣裳也皱了。”
司马嵘:“……”
“你不来给我掸一下?”
司马嵘:“……”
“真是厚此薄彼啊!”
司马嵘面色僵硬,紧着头皮靠过去,当真开始给他捋平身上的衣裳。
王述之斜倚案几,撑着额头直直盯着他,闷笑不止。
回到丞相府,司马嵘朝破了窟窿的屋顶看看,莫名有些心烦意乱,待到入夜后,见王述之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门口,沉默片刻,道:“丞相先歇着罢,属下今日怕是吃多了,有些腹胀,想去院子里转转。”
王述之朝他上下扫了一番,见他半丝积食的迹象都没有,笑着点点头:“嗯,去罢。”
司马嵘借着月色走入院中,也不知要往哪里去,便随意转了一圈,最后在临湖的一座亭子里坐下来,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你瞧见没?丞相最近有些不对劲。”
这亭子建在小坡上,地势有些高,司马嵘听得一愣,轻声走到另一侧坐下,探头朝下看,借着月色可辨认出是府中的两名仆人从此路过,似乎说得兴起,竟停了下来。
另一人小声道:“我也瞧出来了,你说,丞相会不会是相中了王迟?”
亭子里听壁的司马嵘眼角抽了一下。
“极有可能,不然好端端将屋顶敲坏了做什么?府中还有那么多屋子可以住人,丞相看都不看一眼,偏偏要去王迟那里。”
“对了,听说今日去幕府,丞相带着王迟登高望远,还将自己的衣裳披到他身上,丞相何时对人这么好过?那疼惜的模样,将旁人都看呆了。”
“还有这种事?想不到丞相原来是好男风的,这不就是……”
“龙阳之好!”
“对!龙阳之好!”
司马嵘:“……”
“咳……”一道清咳声极为突兀地在夜色中响起,将那边窃窃私语的两个人吓一大跳。
司马嵘听出这是王述之的声音,更是无语,又重新坐回靠湖的那一面,装作自己不在。
两名仆人忽然见到被议论的正主,惊得诚惶诚恐,齐齐跪拜在地:“小人该死!请丞相恕罪!”
王述之似乎并无不悦,含笑斥道:“大半夜不睡,管那么多闲事!再让我听见你们背后乱嚼舌根,下回就将你们舌头拔了下酒吃!”
两名仆人听出他并未发怒,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忙叩头:“多谢丞相宽宏大量!小人下回不敢了!”
“嗯。”王述之不甚在意地挥挥手。
那两名仆人余光正瞄着,面色一喜,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喘口气的功夫便跑了个没影。
亭子周围忽然寂静下来,司马嵘半晌未听到脚步声,心中纳闷,又挪回去,刚探出半个头,就听到下面传来一声轻笑,动作僵住。
月色从光秃秃的枝桠间撒下,将王述之抬起的笑脸映照得半明半晦,司马嵘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干脆正了正脸色,起身走下去:“丞相怎么来了?”
“有些不放心,便出来找你了。”王述之抬手摸上他的脸,“这么凉?快回去罢。”
司马嵘一愣,忙不着痕迹地侧头避开他的手,目光忽然不知该落在何处,含糊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王述之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摇头而笑,几步跟上,与他并肩而行:“若是睡不着,我们今晚接着手谈。”
“不必,睡得着。”
司马嵘嘴上应得快,可真正躺在榻上,却只觉得全身僵硬,心头一片混乱,怎么都无法成眠。
王述之侧过身,撑起头在黑暗中朝他看过去,含笑道:“晏清,你睡了?”
司马嵘本不想应声,顿了顿,却还是开了口:“不曾。”
王述之轻叹:“看来,我与陆子修同命呐!”
司马嵘:“……”
第二十章
一夜未曾好眠,司马嵘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一转头便见身侧空空荡荡,目光落在一旁的枕上,耳边似有似无响起昨夜听到的低笑声,不由愣了片刻,最后轻轻一叹,起身穿衣下榻。
洗漱用饭后,前院有仆人来传话,说是陆公子前来拜访。
司马嵘有些意外:“你没说丞相去上早朝了么?”
“说了,不过陆公子说他并无急事,等等也无妨,又问你在不在,我便照实回了。”
司马嵘再次觉得牙痛,不过面上却十分淡然,微微一笑:“多谢,我这就去。”
仆人与他早就相熟,见他应下便嘿嘿一笑,高兴道:“那我偷个懒,我就不去了,横竖你原先便是陆府的,你去招待吧……”
司马嵘好笑地点点头,独自往前厅走,快到门口时停下脚步,硬生生在从容的面孔上挤出一丝拘谨来,觉得差不多了才抬脚进去。
陆子修闻声抬头,见到他立刻露出笑意,起身大步走过来:“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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