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弦静静地转头看了梁君一眼,看得梁君毛骨悚然,却不得不硬撑着据理力争。
书生单薄的身影站在冢边,大约自幼家贫的缘故,看上去格外瘦骨伶仃,加上痛不欲生的表情和微红的眼眶,愈发能让人生出怜悯之心。
同时也让人相信,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幼承庭训经年苦读圣贤书之人,不可能做下如此恶毒之事。
伸手拔出那三支香,拿了火折子重新点上,七弦淡淡地说:“是啊,我开玩笑的。”
眼角的余光中看到梁君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他含着一缕淡漠的微笑,重新将香插了回去,“想必蕊姬姑娘黄泉路上,念及梁公子一片痴心,不忍去投胎,正在奈何桥上,等着百年之后,与君相见。”
平地风来,余烟袅袅绕梁君周身三圈,几支香再次熄灭。
梁君眼珠乱晃,显然是受了惊吓,失态地连退了三步,强笑道:“圣人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蕊姬姑娘即便真泉下有知,一定只希望小生来日金榜题名。”
然后也不顾七弦公子和叶雷霆等人诧异的眼神,飞快地说道:“对对,小生今日还没温书,不能辜负,不能辜负,几位大侠自便,我先走了。”
说到最后也没空自称什么“小生”“鄙人”了,脚底生风就要匆匆离开。
温念远望向七弦,见他轻轻摇头,于是只是站着看那个狼狈的落魄书生三步并作两步离开,几次差点被脚下的枯枝败叶绊倒,也顾不得拂去身上污泥。
梁君一门心思咬着嘴唇垂首匆匆赶路,不敢回头看那几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不知走了多久,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那一切纷纷扰扰的时候,耳边却蓦地清晰地响起那个鬼魅一般白衣男子的声音。
“梁公子,蕊姬姑娘既死于高如松之手,又为什么会留下遗书,称自己倾慕贵族王侯呢?”
“啊!”他下意识地惊叫出来,神经质一般地左右转头去看,然而身边空荡荡的,除了一成不变的景物,哪里有人?
他的脸色顿时更加苍白,一丝儿血色皆无,倒比鬼更像个鬼,想到无端熄灭的香火和诡异的风,骇得整颗心都要跳出来,眼前一片茫茫。
该死!
心底的恨意漫漫如席卷不断的江潮开始汹涌地涨起来,一点一点漫过那点愧疚,慢慢地充斥了整颗心脏。
惊惧到了极处,梁君反而镇定下来,脸上闪过一丝他人从未见过的阴狠之色,眼眶依然红着,却不再是因为神伤。
捏紧了拳头,他看着自己的手,那是典型的苦读书生的手,虽然不做农活,常年握笔写字,指上也结着老茧。
都说天道酬勤,梁君自觉得也很有几分天赋,满腹经纶学富五车,那些个高门富户的纨绔子弟,他一个都不放在心上,不过是些肚腹空空的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罢了。
他梁君是真才子,将来能站在庙堂最高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该死!
杀她的是高如松,跟他没有关系。遗书?什么遗书,说不定是高如松为了掩人耳目编造出来的东西呢。
蕊姬已经下葬了,高如松问斩了,说他是凶手,有证据么?有证据他们就不用惺惺作态来恐吓他了,他分明就是清清白白的,还等着高官厚禄加身呢,呵呵呵呵。
梁君看着自己的手,笑起来,郑重地掸掉身上的泥灰,踱着方步,开始像往常一样行走。
路上行人渐多,“呦呦,这不是梁兄呢,打哪儿回来呢这是?”
一群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与梁君迎面遇上,打头的面带微笑,拉长了声音与梁君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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