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安将李见碧轻放在地牢的石床上,将地上的干草理了理枕在李见碧的身下。两个狱卒在门外不停催他,说范大人,你该走了。
范安将李见碧额上的湿发括到耳后,静站了片刻,转身走到了牢外。他看着两个狱卒将牢门锁上,伸手在怀里掏了一阵,掏出一张银票及几两碎银塞到了那人手中。
范安扯着笑,道:“各位大人审录辛苦,我身上这点银子,给各们买酒喝。”
那两人低头看了一眼,张望了几眼,有些推拒,说大人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可不能收您的银子,坏了规矩。
范安直接将那银票塞进了两人的怀襟里,道:“什么规矩,我怎不知道。我就想求两位大人替我尽尽心意,好生照顾一下李大人。东西你们且收着,做到什么份上我不强求。”他说着也不等两人回话,径直朝外走了出去。
范安回到尚书府,将带回来的案卷供词看了一遍。他未提异议,也不过章盖印,提笔却开始写奏疏,说大理寺刑讯逼供,李见碧被屈打成招,要大理寺将案情移交刑部重新彻查。
不想他的奏疏递上去,如泥石入海,没有一点回应。
大理寺少卿三番两次地来府上亲自催他,说李见碧的案卷已交你三日了,你刑部到底什么意思,好歹也个答复。范安说你给我的只有案卷,一份供词,我也理不出什么来,你将大理寺的讯问笔录也给我吧,我看完了,马上就给你答复。
范安以为大理寺不会给,没想到次日便有司直过来,将一叠笔录交给了他。
这笔录中包括之前指认李见碧私通关外,企图谋逆的几个信使的供词。范安前前后后仔细看了,发现这七人的供词有许多细节根本对不上,有些地方还随意涂改过,更令他惊奇的是,这样七份乱七八糟的供词,经大理寺评事整理之后,得出的结论竟然是:证据确凿。
范安气冲冲地赶到大理寺官厅,叫来了当时审理这些笔录的评事,拿着案宗冷笑着问:你们当时是怎么梳理的?这样的笔录,你们竟敢说是证据确凿?!
这些个评事官阶七品,被范安一喝,心里不免惴惴。直到范安说要到圣上那告状,点名指姓地说要撤哪几个人的职,才有人上来跟范安说出了实情:
小的并没有写证据确凿那几个字,这几个字,是梁首辅令我们加上去的。
范安这一惊非同小可,按规矩,大理寺的案卷除了刑部和都察院,别说内阁,就是亲王也没有权利来翻阅的,私自篡改大理卷宗更是杀头大罪,这梁业年到底有恃无恐到了何种地步,竟敢随意写上“证据确凿”?!他当整个大理寺都是他家后院吗?!
范安忍无可忍,他不可能在大理寺闹事,只能又回了尚书府。他饭没吃,连夜又写了份奏疏,弹劾梁业年私改案宗,谋乱朝廷的大罪。
但,便如他前一份奏折一样,任其怒火滔天,一入泥海,永无回应。
范安惊讶之余细想了一下,按刘熙的性格,若看到那样的奏折,没理由一丝反应都无。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奏折根本没递上皇帝的手中。
范安立即想到,是司礼监的尚中喜私扣了奏折。-----------又是一条杀头的大罪。
范安气愤之余,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原来这就就叫结党营私,不可一世,可凌天子,可藐青天。
此朝公卿,尽出我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终于明白为何李见碧这样的官宦世家,有势力,有威名,有手段,与他斗了十数年,却也没撼倒他。
他区区一个三品尚书,恐怕都入不得他的眼罢。
范安第一次从内心生出了渴望,对权力的渴望。
第39章 入狱
遇见李见碧之前,范安最大的心愿不过就是活着,他不求升官,不求美色,也不求黄金白银。他行事低调,逢人送笑,忍得了辱吃得了苦,心胸宽达得简直没有底限。
俗话说无欲则刚,有容乃大,说的大概就是他这种人,做人简直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任凭别人费尽心思,也找不到他一点把柄不是。
他若一生都这样知足,也许能安安稳稳在官场混到致仕,老了回家种两亩田,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躺在长椅上安静地死去。---------------这是范安所能想到的最令他欣慰的事,毕竟他做过那么多的亏心事,良心上讲,应该不得好死。
但他遇见了一个人,从此能想到的事不再只是回家种田,生老病死。他想与人拈花把酒,与人生死相托,寒山野寺,与人挑灯并肩看山河。他梦里的这个人,便是李见碧。
有过好梦,便会有yù_wàng,有了yù_wàng,便会有野心。往上爬,爬到庙堂最高处去,只有在那里,才不会受人欺侮,才能保护得了自己与别人。
他要是内阁首辅就好了……他被自己的突来的想法吓了一跳,继而觉得可笑,他耗光一辈子怕也经营不起那样的权势,他不是梁业年,甚至不是范平秋,他一介冒名顶替的小人,一个三品尚书,眼睁睁看着李见碧受苦,连拉他一把的能耐都没有。
他没有能耐替李见碧申冤,但他似乎有能耐倒腾梁业年阿,范安突然记起前几日李见碧来他府上,递给他的那一盒文书。那是梁业年近十年的贪污罪证,整理出来去皇上面前弹劾他,证据确凿,整不倒他,就没有王法了。
范安想到此处精神百烁,他连忙回府将那檀木金锁盒找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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