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偷问阿蛮:“陆栩是不是真不来啊?”
“他哥早就去接他了,别说腿断了,就是瘫痪了,他爬都会爬过来的。”阿蛮塞着一嘴奶油,浑不在意地说,“可能路上哪里耽搁了吧。”
弟弟耳朵尖,被他听见,眉头立刻皱得要夹死苍蝇:“不会路上出什么事吧?”
“呸呸呸,别乌鸦嘴。”我赶紧说,陆栩才出车祸,这腿都还没好,再出一次什么事还了得!
弟弟不说话了,焦躁地摆弄手机,一会儿锁屏,一会儿解锁。
有人过来敬酒,他杯子一举说你随意啊我干了!
一个劲地闷头喝酒,我拦都拦不住。
快到十点一刻了,有不少女生同我告别,我将她们送到楼下,看她们结伴走远了,正想回去,就听见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的声音,一辆黑色的车突然从拐角处疾驰而来,车灯照得我眼花,我忙抬手去挡。
是陆栩么?早该来了呀,现在来算怎么回事呢?算了,就算最后来弟弟也会高兴的。
车门一开,看到走下来极为高大的人顿时愣住了。
“爸爸?”
爸爸风尘仆仆,一脸倦色,他松了松领带,看着我笑了笑:“哦,小琪啊。”
爸爸生得很高,比陆栩还高,一百六十斤的体重全都是硬邦邦的肌肉,夏天的时候,虎背熊腰的爸爸会赤膊在家里走来走去,喷张鼓起的肌肉线条看得我小心肝乱颤。结果爸爸这么健壮的体格我和弟弟完全都没有继承到(我就算了,幸好没继承到),有时我也会奇怪,爸爸怎么会生出我们两个像细麻杆一样的家伙。
这种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像妈妈啊。”爸爸每次都这么说。
“你怎么回来了?”我上去接过他的拖箱,他走时明明说要过半个月才回来,千叮咛万嘱咐了半天防火防盗防sè_láng,结果只过了一个多礼拜,居然就这么从天而降。
“你跟小嘉生日,我怎么能不回来。”
我这才想起家里正一团糟,赶紧拉住正走进电梯的爸爸,耸着脑袋坦白:“爸爸,我和弟弟请同学来家里了......”
爸爸笑了:“这有什么,你们热闹你们的,你不会一块蛋糕也不分给爸爸吃吧?”
“当然不会啦!”我赶紧表忠心,“爸爸你要吃多少就吃多少!”
战战兢兢地跟在爸爸身后,阿弥陀佛,希望老爸进去看到家里跟鬼子进村一样不要吓死。
刚敲了一下门,门立刻就被拉开了,弟弟满怀期待的脸探出来:“陆——”
那个他想了一晚上的名字硬生生掐死在喉咙里,我清楚地看到弟弟的笑容僵在嘴边,表情更是一点一点灰败下去。
“小嘉,我回来了。”爸爸柔声说。
弟弟转身就走。
爸爸猛地伸出手抓住了他:“我推了生意,特意回来陪你过生日,你这是什么态度!”
再回头,弟弟的眼神已经冷得像一块生铁,弟弟脾气确实不好,但他的怒火来得很明朗也燃烧得很快,从来没有这样过,我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过,这让我莫名有些害怕。
“放手,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别逼我。”弟弟狠狠甩掉爸爸的手,跑进房间,“砰”的甩上了门。
屋子里音响开得要把屋顶掀掉,喝醉的乌鸦和阿蛮抱在一起唱爱情买卖,没人注意到这一切。我惴惴不安,看了看身边一半身影都淹没在黯淡灯光之外的中年男人:“爸爸?”
“没事,男孩子嘛,会叛逆一点。”爸爸摸了摸我的头,“你招待同学,爸爸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拿过我手里的拖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和薛思嘉没有妈妈,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们就是没有妈妈,一出生就没有。
爸爸一个人把我们养大,对我们可以说是溺爱。
他虽然尽量保持公平,但我能看得出,爸爸喜欢弟弟比喜欢我更多。
尤其在我开始留长发穿裙子,和弟弟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之后。
以前弟弟很粘爸爸,每次爸爸出差,他都会抓着爸爸的袖子哭,但好像是十二岁以后,他就变了。
他整个人张狂起来,浑身都是刺,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好像他心里很怕,怕得要靠那些虚张声势的恶言恶语来保护自己。
直到十五岁,我们全家搬到南川,他认识了陆栩,才变得好一点,爱笑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也从他眼里消褪了不少。一开始没发现,后来我才注意到,弟弟一直在回避爸爸这个称呼,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叫爸爸了,只要爸爸在家,他要不就出门,要不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房门也一定会反锁。
他在躲爸爸,我不知道为什么。曾经问过他,除了大吵一架,冷战两个礼拜,没有任何收获。
生日主角之一把自己关起来了,客厅里的醉鬼怎么办呢?
其实人已经不知不觉走了精光,只剩下乌鸦阿蛮和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大胖。看来大胖是回不去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摔在沙发上,抱了一床被子给他盖。
乌鸦抱着话筒不肯放,坐在地上唱歌唱个不停,阿蛮在一旁帮他配音。
乌鸦唱:“可惜不是你......”
阿蛮就跟着:“不是不是不是你,哦哦哦~~~~~”
“有谁知道我的神魂颠倒......”
“有谁有谁有谁知道,哦哦哦哦~~~~~~”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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