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何禁锢自己。”谬音将禇承转过身来,缓缓蹲下,淡淡一笑。
禇承看着谬音的笑容有些失神,自从爹娘离开自己后他便没有任何心情关注他人,只是眼前师父的淡笑却令他深陷,不知为何。
谬音的双膝印在雪地上,像是试探但又是坚定不移,手臂划起一道弧线,猝不及防便拥上禇承。
仿佛都是初次,谬音顿一下便安慰着轻拍着禇承的后背,就如同褚佑的关怀,而禇承错愕不已地立在雪地中,眼眸刚好看到了门口的雪路,脚印还未消失。
“师父.....承儿的命注定如此吗?”禇承呆呆地看着谬音的侧颊。
“从今往后,承儿的命我来改。”
禇承脑子里空白下来,移动着脑袋便在谬音侧颊上落下一吻,那是青涩孩童对爹娘的怀恋,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谬音愣了一下,也没有过多想法,他顺势抱起禇承道:“该忘则忘。”
“那承儿便不知道该记着什么了。”
“选择你想记着的。”
“什么是我想记着的?”
“除去爹娘之外,还想记着谁?”
“承儿可否......可否记着师父?”禇承的脑中顿时便滑过这个想法。
“好。”
【浸月阁】
清晨的鸟鸣惊醒了睡梦中的禇承,他睁开眼眸便是谬音的清丽容颜,自那日谬音将他从木落居带回来后便隔日到浸月阁陪着他睡觉。因此禇承又重新感受到温暖的气息,再也不是冷冰冰的一张大床。
禇承不觉扬起稚嫩的笑容,他坏笑着伸手掀起谬音的眼皮,而谬音只是微凝眉便张开眼,对禇承的孩童行为也是默许,他从不知道自己能以如此心态对待一个八岁的小孩。
“起身,用膳。”谬音命令道,即使打算好好抚养禇承,但是并不代表他谬音会惯着禇承。
“承儿遵命。”禇承笑呵呵地便起身整理衣服。
“今日去海边看看如何?”谬音也整理好衣物,牵着禇承来到桌边,二人共进早膳。
“好,师父说去哪便去哪。”禇承大口大口地吃着小粥,生怕慢了。
“莫急。”谬音淡笑着擦了擦禇承的嘴角,道。
早膳过后谬音一手拿着那把傅水留下的梓木古琴,一手牵着禇承走过丛林荆棘,眼前的光线渐渐明亮,耳边的潮水涨落之声越发大声。
禇承还记得自己初次见到大海便是爹爹和娘亲带着,如今......他转过脑袋仰头看看谬音,嘴角勾起一抹惊艳的笑容。
“师父莫要再离开承儿,可以吗?”
“嗯。”
谬音牵着禇承走上一处高石,举目海阔天蓝,远望只是一条线,海天相接,近看是花白的浪花敲击石块,激起碎沫。
高石上月白的男子伫立远视,倾世容颜仿佛在这世间停息,不可亵渎,眸中藏着许许多多的隐秘,堪比这辽阔海天。而禇承若有所思地看着一片雄廓,漂亮的面庞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沉思。
“禇承,海天相容,你可明白?”谬音淡淡地问道。
“海天容一切所不容,静可纳动,动亦可含静。”
“诵丝乱,可还记得?”谬音将那梓木古琴递到禇承面前,示意道。
禇承颔首,而后盘腿而坐,将琴放于腿上,起势之后便下势而作,谬音看了一会便从腰间拿起洞箫,置于唇边,琴萧之声赋予沧海一粟。
切切思思,诵丝,诵青丝,诵情丝,诵亲丝。
二人仿若沧海桑田的一滴,洞箫泠然,梓琴悠然,一曲毕之后的常渊长远。
禇承青稚的面庞绽放出绝妙的笑容,一切宛如过云,容下便能诵出,若可诵出,便是忘怀。
“你娘的这把琴是你爹亲手所制,名唤息颜,夕叹红颜白发生,莫教自诩黑发泪。”谬音负手望海,日光尚好,铺在他冷清的面庞上,石刻冰雕也是此刻融化。
“惜颜.....息颜。”
“忘却是件难事,连我也不能真切地忘记一些事情,但是忘与不忘并不重要。”
“承儿会放下,以后有师父陪着承儿便可。”禇承起身,奔到谬音怀里,紧紧地抱住谬音的腰,仿佛失去全部的孩童重新找到了希望与依托。
谬音将视线移到禇承身上,提手摸着禇承的头顶,唇边扬起一丝笑靥,只是禇承看不到。
日下二人,想不到的,是不知不觉。
☆、承音番外:风起录·逐音
十四岁。
严寒酷暑,一晃眼便是四个春秋,彼时的男孩清稚绝貌,此时的少年初成,朗致灵动,少年不再冰寒,而是翩翩朗朗,飘逸丛间。
长衣摆执起夹在黑色束腰间,卷起赤红的衣袂,精健的手臂展露空气,他盘腿于丛牧之中,仔仔细细的执刻刀雕刻着一把琴。
万年兰木制成的木香之琴,精细的雕刻,每一笔由心而刻,那青竹素素的纹饰,淡雅就如那名伫立书案的男子。
禇承一刀一刀地镌刻着每一个字,不知何时开始心里只剩下那个高高在上的师父。或许是他将自己拥入怀中,带出黑暗,或许是他一掌打向自己胸膛又心疼地为自己疗伤,或许是他笨拙地煮了一碗长寿面在自己面前又微笑着威胁自己吃完,或许是每夜陪自己入眠半夜却悄悄离开.......
亲手为琴缠上素弦,轻弦为情,为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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