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郎不解道:“先生,有何不妥?”
难民进城寻求庇护,作为士族贵族,自然没有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这时候若舍弃百姓,将来若有机会回到建康,非得被清议唾骂死不可。他不能给琅琊本家蒙羞。这决定是南阳所有士族一致赞同的。
陆亦崐手指点了他,气得都笑了:“守城守城,不做甄别规范就放进来,你们想好如何管理城内秩序了吗?或者混进来胡人的卧底间谍,晚上来个里应外合怎么办?”
王九郎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王九郎自诩饱读诗书,但对兵家政事,却知之甚少。与他相比,南阳城中的其他士族子弟就更是不如了。时人喜欢清谈玄谈,以柔弱清瘦为美,最是厌恶兵祸政治。有些士族子弟,远远的听见马匹嘶鸣声,都能吓得掩面大哭。
“这……人已分散不可寻,这该如何是好……?”他求救般靠近陆亦崐。也不知道这信心是从哪里来的,他对陆亦崐有着固执又盲目的信任。
陆亦崐敲了敲图纸:“你们这应该有户口本吧?拿户籍清点人头,或者三户为一组,互相指认。多出来的人先看管在一处。加强城防守备,如果有行踪可疑者夜近城门——咦!”他一下子坐直身,目光凌厉地盯着平阳方向,忽然挑眉哂笑,又懒洋洋地坐了下去。
“先生,究竟何事?”
陆亦崐缓缓一笑,眼底闪动着狩猎者的兴奋光芒。
“他们来了。”
月黑风高。
距离南阳城不足百里的一处丛林中,篝火明亮,营寨如山包。
一个穿着胡服的高大青年撩开一处营帐门帘,弯腰钻进其中。
帐子里一灯如豆,空气潮湿腥燥。暗淡的烛光里,映照出一个狼狈消瘦的人影。听见脚步声,人影受了惊动,徒然睁开眼睛。
王六郎静静地望向辛易。
辛易穿着束腰绑腿的胡人战衣——他是高大周正的身材,穿猎装或者战衣都是特别的威武。他好整以暇地站在王六郎面前,面上笑微微的。
“六郎,醒了。”
王六郎的确醒了,醒得不能再醒。活了二十六年,就现在最清醒。他衣衫凌乱地蜷缩在角落,怯怯地唤了一声:“易郎。”神情仿佛是很害怕,随时准备着一场昏厥或尖叫。
辛易走到硬床边,长手长腿地跨坐下来。而王六郎一眼不眨地追随他的身影,眼里燃烧着痴迷而悲痛的光芒。
辛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去理会他。他想起昨天那场残酷又野蛮的行刑,光是想,就让他兴奋得汗毛炸起。看着那些往日自视甚高,自我标榜为中原望族的家伙,一个个吓得痛哭流涕,抱着他的腿匍匐求饶,真是痛快啊。
前日出逃的士族百姓,全被他引入胡人布置的陷阱中,无一逃脱。
可惜先生不肯与他同行,否则现在早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他必要紧紧拥着他,好好温存说话。
“易郎,汝何故背叛吾?”王六郎痛苦地哽咽抽泣。
辛易扬起英武的脸——他眼窝凹陷,棱角分明,轮廓是晋朝百姓少有的硬朗深刻。
“吾本是胡人之后也,何来背叛一说?”
他说完这句话,面容便彻底的放松了。
这个秘密,压抑在他心中太久了。他身上一半的胡人血统,使得他从小饱受屈辱欺凌,自己也是羞于启齿。如今好了,他豁出去做了选择,就不再痛苦了。他接受了这样的自己。
他不再看王六郎。王六郎不过是个五石散吃多了,又纵欲过度的病鬼而已。想到他对自己的迷恋,他就感到十分恶心。
取出纸笔,他对王六郎喝到:“过来,与汝王家写一封书信,言汝已率领众士族投入闵将军麾下,令王九郎速速投诚!”
王六郎伛偻着抱住膝盖,神经质地念叨着什么。
辛易蹙眉想了想,伸手把他拉扯到自己身边。他拧起王六郎的下巴,笑得邪气:“又欲吾睡汝乎?”
王六郎打了个寒战。
辛易顺手抽了他一巴掌,然后让他自己脱了亵裤,在案前站好。
粗鲁地进入他后,辛易将他的手按在纸页上。
“写!则如尔所愿!”
片刻后,辛易衣衫整洁地走出营帐。心中暗暗嘀咕着,若方才春风一度者乃是陆先生便好了。
他拿着一纸笔墨往闵大将的军帐走去。
辛易崇拜强者。闵晋骁勇善战,是他最仰慕的人物。
强者生,弱者死。弱肉强食,如此而已。
一灯如豆。
王九郎将手中的书信放在烛台上,看火苗慢慢吞噬掉纸页。
他的兄长投敌了。
逃出的士族中,唯有六兄一人得以保存,却是以汉奸身份。南阳王家满门清流名士,将受到何等打击,几乎令他不敢想象。
一人身影不正,满门忠义受辱。
胡人让他跟着兄长投诚,许以高官厚禄,否则兄长性命危险。真是可笑。舍弃家族的兄长,他怎么可能会去救呢?
同样的,为了家族的荣誉,他也必须要自裁以谢天下。
王九郎想着百般心事,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明日就是先生说的攻城之日了。一战之后,是生是死,不得不使人惶恐烦忧。
如果明天就死了,那么,今夜就这般度过,该是多么的遗憾啊!
王九郎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人将要离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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