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世道就是这样,好人不长命,师傅在去年年底的时候给阎王爷招去地府养马了。在马队中没有什麽留恋的他,也很想定下来不再四处跑,正好听到陆府在招养马的,便去应了签。
可能因为他年轻吧,个子虽然不高,身板子虽然精瘦一点,但腰板挺直人显得精神,黑溜溜的眼珠子也显出年轻人特有的朝气,陆府和他签了三年的约。
来陆府不到一个月,马夫已经把陆府上上下下的关系摸了个透。不是他故意要去探人隐私,要知道大户大院谁家的丫环下人不喜欢说三道四?不能出去说,总能跟府里自己人说吧。加上马夫那张小瘪嘴一笑起来就透出股亲切劲儿,人又是个称职的听客,来府里没几天,这儿的人便都爱跑来跟他东扯西聊一番。
据他所了解的,陆府是这座离京城不远的县城中很有头脸的一家。世代经商积累下一笔丰厚的财产,靠这笔财产,陆府的主人们过着不亚於贵族的生活。人一有钱了,便想到地位,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在本朝是最低的。为了挤进上流生活层,陆家上代主人便要求陆家後人一定要博取功名,就算只是秀才也行。这代主人不负众望,果然过了乡试,考到秀才,从此摆脱见官就跪的低下立场。
就在陆家众人为陆府现今的当家歌功颂德时,陆当家却犯了男人的通病,和府里的花匠寡妇私通有了苟且。这还罢了,没想到春风数度,守寡多年的花匠寡妇竟有了身孕。
陆家老太爷先喜後怒,气极之下一口痰堵住喉咙眼,就这样圆睁双眼升了天。陆家媳妇也带着三个孩子闹翻了天,哭着骂丈夫就算玩丫环也好,干什麽去和寡妇胡搞!
花匠寡妇眼看自己肚皮一天天变大,可陆老爷却躲起来不见人,陆夫人一天到晚到她门口骂人泼脏水,府里的人看她也跟看脏东西似的,花匠寡妇再也受不了这个折磨,抱着个大肚子撞了墙。结果人没撞死,孩子却给撞了出来。不足九个月的婴儿刚落地,寡妇就闭上了眼再也没有醒来。
小孩生下来後不管怎麽说也是陆老爷的亲生骨肉,也有可能是陆老爷害怕惨死的寡妇找他算账,不敢把孩子弄死,随便找了个奶娘,就把孩子扔在了偏僻小院不闻不问。
小孩一天天长大,没少受上面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的欺负。直到他遇见马夫。
马夫认为自己不算是个好人,只是同情心过剩,以至於他看到瘦得跟豆芽菜一样的小孩被陆府两位少爷拿柳条抽得满院跑时,不由自主伸手管了闲事。
“大少爷,小少爷,今个儿早晨,老爷刚从马市淘来一匹千里驹的小驹仔,您们要不要去看看?小驹仔只有一匹,老爷说两位少爷谁中意就给谁。”马夫假装正好路过的样子,笑呵呵的对两位少爷说到。
“什麽小驹仔?是什麽个花色?哪里的马?”性喜犬马的陆府大少爷怀玉听了此话,果然停住追打小孩的脚步。
“通体黑,只有四个蹄子是白的,听老爷说是从大草原的野马群里套来的。”马夫跨进这座偏僻荒凉的小院。
“乌云踏雪?!”大少爷眼睛亮了,柳条一丢,就往院外跑。想要占有名马的心情超过了一切。
小少爷陆怀秀虽然对名马没什麽兴趣,但出於兄弟间的对抗心理,凡是大哥感兴趣的东西,他都要插上一手,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陆怀秀手中柳条一扬,不偏不倚正好抽在小孩的左耳上。小孩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捂住左耳,也不叫痛,只是像匹小狼仔一样恶狠狠的看着陆怀秀。
“看什麽看!小杂种!再看本少爷让人把你眼睛挖出来!今个儿我和大哥是在教训你在陆府过日子就要守陆府的规矩。再给本少爷看到你在府里乱种猪草,看少爷不把你抽层皮下来!小贱种!贱货的野仔子!”陆怀秀小小年纪说话已经染上三分恶毒,人虽长得清秀可爱,却已见不着属於孩童的那份天真纯良。
小孩依旧一声不吭,只有冒火的双眼紧抿的唇角泄漏了他内心中的愤怒。
“小少爷,小的见老爷给那小马驹配的马鞍真是好看,四边都镶了银角,垫子都是滚绣边,听说是京城今年最走俏的花样。好马配好鞍,这要是骑上去要有多精神就有多精神!两位少爷还真是好命。”马夫啧啧两声,一脸羡慕的样子。
“该死的,你怎麽不早说?!这次又让大哥抢了先!”陆怀秀气得直跺脚,扬手就把柳条举了起来。
“嘿嘿,小少爷,这您就不知道了,刚抓过来的野马,野性子还没完全磨掉,大少爷想要那麽快摆平那匹乌云踏雪可也不容易。”
马夫的话还没说完,陆怀秀已经手抓柳条跑了出去。
马夫目送陆府小少爷离去後,这才回过头来打量面前的小鬼。
“我是马夫,你呢?”马夫拢着袖子笑眯眯地问。
小孩走过来,推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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