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追赶早她一刻钟离开的夕言,她走得有些匆忙,以致忘了嬴茗已然复而入驻小圣贤庄多时这一桩事。
遂而,在该日正午,她与正准备去拜会左相隗林的嬴茗在长廊的拐角处险些撞上。
“何人这般大胆,竟敢冲撞——”下面的话,因撞入眼际的那抹静淡若水的柔媚而抑在喉嗓内,这样的容色,便是陛下的咸阳宫内亦无人能与之较衡,纵是当年以美貌冠绝天下的丽妃娘娘,较之亦要逊色三分,唯恐自己方才语出不逊得罪的是某位大人物,一心护主的侍女顺势噤声,脚步微颤,退守至自家公主殿下的身侧。
虽非路人,却也绝非熟人,更重要的是,甘墨不觉得她们有互予寒暄的必要,遂欲绕过眼前的主仆二人,侧行而去,未料竟遭人以声相阻。
“不尊皇室,”嬴茗脚跟后移,偏首侧眸挑去,“这个罪名,你可承得起?”
真是好大一罪状!
若是放在早前,甘墨必是任其叫嚣,而后自行其道,然,在闻听了前不久的那番恨怨交织的对话后,但凡女子,难免都要生出些许阴郁躁意。遂而,偏生不巧要选择在此时挑衅她的人,便唯有等着认栽了。
“茗公主有何见教?”言语间,她回眸正视。
“你既知我身份,方才险些冲撞之时,不止未曾依礼谢罪问安,反而多番无视,你这不是藐视帝国皇权,又是什么?”
虽为欲加之罪,但有理有据,有些长进。
她笑得柔善,眸中聚起深意,“茗公主,若你当真要较个高低贵贱,还请先谨记,此处是儒家的小圣贤庄,除非你被逐出师门,否则,一日为徒,终生便逃不了儒家弟子的身份,按理,我需唤你的掌门师尊一声师叔,那么你我便份属同辈。”话间微缓,她唇角侧勾,嫣然笑问:“如此,茗公主可尤有赐教?”
不甘心,教她如何能甘心就此作罢,怒恨之余,嬴茗开始口不择言,“动了你身边的人,你便以自荐枕席为胁,真不知,有多少男人因之而成了你的入幕之宾!”自那夜起,甘墨掷地有声的那番警告便成了这些日子里她寝食难安的祸源,以致语塞之际,未及多思便将此言脱口道出。
……原来症结在此啊!她蓦然恍悟,继而大方为之释疑,“至今为止,被本姑娘撂了狠话的,皆都是适可而止,怎么,”她凝眸起惑,“茗公主有意做第一人么?”
这下真真是触到逆鳞了,嬴茗再顾不得现下身处何地,语出怨毒,“子房哥哥不过是受了你的魅惑罢了,你被多少男人践踏过,他早晚会嫌脏!”
真是要说得让她都觉得自己有些脏了,只因,在这个乱世中,没有人的手是干净的。心念沉下之余,她笑得魅绝,“他会不会嫌本姑娘脏,这一点,本姑娘不欲求解,然,依你方才所言,一直以来他都是受了本姑娘的魅惑而未能慧眼识玉,就此种情状而言,如若不是这个男人有眼无珠,不识茗公主你这块金玉,那便是你自己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以致没能让他对你另眼相看。茗公主一口一个子房哥哥,想来是决计不会认同前者了,那么,结论为何,以公主殿下的聪慧,想必,不需我多言了。”
果然,偶尔逞番口舌之快,能达舒心之效,可终还是要分人的……还是言儿最好……
在心中如是忖道之际,她起步寻人,再未停留。
……
好不容易在入夜之际寻见了那位闹心小祖宗,这般不吵不闹的言儿着实是让她难以适应。
潮水几番起伏涨落,带起阵阵寒风,天色将暗未暗,淡漠异常,对照夕言现下的心境而言,倒算是应景。
崖海之顶,她在其身侧席地坐下,视线随着身畔之人的眸光投向冰冷海底,笑道:“会准允自己沉浸在阴郁之中这般之久,不像你呀,言儿。”
夕言眸底无光,神色愈趋愈黯,
“……看着那个男人灰败的面色,我竟无半丝快意。”话间微窒,她沉吸一口气,续道:“我有六年未见过他了,今日猝不及防地遇上,方才发觉,自己还是拿他当爹的。”
爹爹么……
摇首挥断殇绪,她默了须臾,
“……记得那年我方记事,娘便对我说过,男子负心,是没有理由的,但凡可称之为理由的,皆为借口……言儿,愿姨当年痛极之下所作的抉择,我们无人有权评断对错,然,时至今日,事实证明,或许愿姨的选择是对的,她已然从那份伤痛中走出,可对于你的父亲而言,一念之差造就的无可挽回,那种折磨,至死方休。”
一语道尽,犹不能换得身侧之人将眸光自潮汐海面旁移,她唯有续以言殇,“夫君负心背叛的彻骨惊痛,加之无法了却对自己亲生骨血的挂牵,是夹杂在这两者之间的无可奈何,令得愿姨以那般极端的方式离开,她一把火焚了寝楼的同时,亦是在将与你父亲之间的尽数往昔一并燃尽,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在火海之中了却此生,既无需与你的父亲离缘,而后远遁他乡,又可确保无人敢明着在你们姐妹头上动土造次,只因,以那样的方式离开,念姐姐与你,永是嫡出。”话间稍歇,她声嗓沉凝,缓道:“或许,为夫,他是不配,可为父,他却是当得起,当年二公子将闾负你,而后还要纳你为侧,且在你父亲面前言明,正妃之位迟早是你的,可他仍是为了你的一句不愿而将之婉拒,盖因彼时,他惟记得,自己是一位父亲。”
话至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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