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是景昀幼时养的小狗,龙翎也见过好几次。
“还有阿笙,还有……族长。”景昀说到此处,不太自然的抿了抿嘴角。
龙翎挑眉,“怪不得。”
他重新催促马儿往前走,拿下弓箭拽在手里,目光警惕地看着树林里的一草一木,嘴里的话却说得十分悠然,“原来提摩也会哭,早知道不给你取这名儿。”
“那不成。”景昀的目光追着他,“全靠这名儿我才……”
嗖——
龙翎突然放箭,箭尖牢牢定住了一只野兔子。
龙翎笑起来,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让景昀一阵心动,他很快别开头,夸奖道:“族长好箭法。”
龙翎将箭拿给他,“你也试试。”又问:“全靠这名儿怎么样?”
这又把话题接回去了。景昀舔了舔嘴角,熟练地将箭搭好,“想到提摩,我就会想到族长寄予的厚望,才能不辜负族长苦心。”
龙翎露出不耐的表情,景昀知道他最烦别人说这种官腔,心里好笑,目光却陡然一凛。
不远处树丛微动,龙翎转头的功夫身边箭已放,只是准头偏了一些擦着刚冒头的野鸡而过,定在了泥地里。
扑啦啦一阵慌乱,野鸡留下几根羽毛,埋头冲进林子里没影了。
景昀没什么表情,低头活动了一下肩膀。这幅小身板力气不够,否则那一箭就该命中了。
龙翎倒是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学了射箭?”
景昀撒谎,“看别人练箭时偷偷学来着,不是自己亲手练果然不行。”
“你若想学,让长老给你找师父便是,何必偷偷摸摸?”龙翎将弓箭拿回来,“好歹也是祭师后代,等你父亲卸任,你就是新一任的祭师了懂吗?”
景昀嗯了一声,骑着小马跟在他后面慢悠悠地走。
龙翎又习惯性地开始说教:“长老让你自小跟在我身边那是有道理的。你跟着我多学一点是一点,跟着你阿爸阿妈能学什么?你阿爸接的是上一任祭师的担子,景家虽是龙族世代的祭师,但从两百年前开始就已经毫无祭师的能力了,眼下连族人的尊敬都捞不着一点儿,平日也就主持一些祭奠活动,看在代代是祭师的份上,份钱和贡品倒是没少过,可你说说,谁家粮食不是辛苦种出来的,平白送人,谁心里乐意呢?”
景昀不说话,只是听着。
龙翎以为他不服气,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走上来一些,别跟在后头。”
“哦。”
小马儿哒哒往前几步,跟龙翎的大马并肩。两匹马的马头微微往拢靠了靠,亲昵地彼此碰了碰鼻子,倒是马上的人显得分外疏离,龙翎挺直了背脊,长弓比他人还高一些,背在身上长出一大截去,看着有些滑稽。
景昀拂开额前刘海,露出个笑容,“族长说得是,景昀知道长老是想让我多学点东西,以后也能帮着族长处理一些族中事物,而不是如我阿爸那般……”
景昀扯了扯嘴角,“阿爸心思是好的,只是不大擅长做这些事罢了,主持祭奠的规矩却是比族里任何人都记得牢的。”
龙翎放缓了语气,“这倒是没错的,只是虎族最近越发不安生了,他们新上任的族长听说性情暴戾,等他们做好准备,两族之间势必还有大战,我不想……”
不想到时候身边连个放心的帮手也没有。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轻松的气氛因他一句话陡然变得沉重许多。景昀看着他,仿佛看到了那双小小的肩膀上担负的巨大重量。
那是整个龙族的重量,因为几年前那一战龙族失去了许多优秀的勇士,他们的后代还太过年轻,就算龙翎有心扶持,没有像样的人指导却是做不出什么成就来的。
他们已经安安生生过了一百多年没有战争的日子,长期的平静享乐让龙族的少年们丝毫没有危机感,更无法接下重任。
景昀心里都清楚,所以越发疼惜起眼前的少年来。
曾近自己年幼,性子倔强不懂服输,也因此没少给龙翎惹出麻烦。可那人却一直纵容自己,宠着自己,后来虎族和龙族的战争越发激烈,龙翎一出山就是一年半载不回,族中只能由他来照看。
龙翎太过护着他,有危险的地方从不允许他涉足,将他牢牢护在羽翼之下,而他也太过大意,坚定认为那人能扛下一切,却忘记了应该有人与他分享那些从未说出口的艰难。
龙翎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竭力为自己背负了所有,自己却没能看懂。
心脏骤然缩紧,景昀抬手捂住,差点被这后知后觉的顿悟和愧疚刺激得落下泪来。
满心都是悔恨,满心都是惭愧,为何自己从未好好看过他的背影,十三岁的他就已经如此,二十三岁时的他又在想些什么?三十岁的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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