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晚香不是圣人,她心怀不了那么多人,只装得下自己在意的人。
其实柴胡与干葛在山上最平常不过,只是谁都没有料到,就是如此平常的药材,竟能遏制令人闻风丧胆的这场大瘟疫。
因此,就在奚晚香把剩余的药材给了镇上郎中,郎中将信将疑地先煎了,把自己家人当小白鼠试过了之后,才发觉,这小丫头还真是神了。一翻古医书,这两味药材竟是柴胡羌活汤的主药,郎中即刻佩服得目瞪口呆,想来自己还替那浑身圆乎乎的娇嫩小姐看过病诊过脉,没想到竟是这样的隐世妙手!
不及细想,郎中急忙按着柴胡羌活汤的方子,配齐了其余的辅药,亲自在小药铺外边煎起了一大锅黑滚滚的药。
仅仅五天,台门镇的漫天疠气便迅速消弭下去,潦倒萧索的东宣街上也逐渐能见到行人了。
很快,能治瘟疫的药方便从台门镇传了出去,迅速传到周遭的乡镇,如同星火一般传播开去,整个湘南之境的凄丧之景,颓败之势很快便改了观。只是大劫之后,必然需要一段时间方能恢复,这场瘟疫伤了整个川湘的元气,使得田不收稻,蚕不吐丝,兼有周围爆发的土匪贼子大肆抢夺敛财,更是使得原本富庶的鱼米之地变得荒芜不堪。
倒是成就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郎中,他行医大半辈子,甚至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如此出人头地的时候,“华佗再世”的名声传遍大江南北的光景。反正谁也不会想到,这药竟是一个豆蔻丫头拿来的,郎中便高高兴兴,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份荣誉,带着妻儿去各地接受顶礼膜拜去了。
只是这些都与奚晚香没什么关系,她只关心她的堂嫂……还有祖母。
这几天,奚家总算又活泛起来,停尸在偏房的,因瘟疫而丧生的下人都让晚香下命一把火烧了,并按人家给了每一户不少津贴,因此并未引得什么不满的声音。而原先已然奄奄一息的奚老太太在喝了药之后,终于慢慢能开眼,能说话了,本就消瘦的老太太已然皮包骨头一般,望着小晚香怯怯地端药,望着自己笑的模样,奚老太太眼中不禁涌起一阵潮湿。
至于冯姨娘与奚清瑟,晚香倒是没在宅子里见到她们。听李管家说,清瑟小姐本不想离开奚家,想留下来照顾老太太,却被冯姨娘不由分说地带了走,冯姨娘听说乡下似乎并没有如此肆虐的瘟疫,便带着奚清瑟前去逃难了。
可谓,亲眷本是同宅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是日,天晴。
奚晚香难得睡了个懒觉,她明白堂嫂睡觉浅,而自己在家里睡觉俨然一副拆天拆地的模样,便不敢打搅堂嫂,又睡到了自己房间。反正这会儿奚家百般萧条,便没有那么多规矩,因此她自己随手梳了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子,随手盘到一块儿,伸着懒腰走了出去。
哈欠打到一半,晚香恍然瞥到堂嫂清癯婉约的身影从庑廊一头走来,这些天下来,殷瀼的面色已经好看了许多。甫一病愈,她便担起了奚家少夫人的责任,在病榻上一刻不多呆。
赶紧把剩下的一半哈欠咽回去,奚晚香笑得一脸天真可人:“堂嫂早。”
“早什么,都快晌午了。”殷瀼手上提了一个沉甸甸的食盒,嗔怪地望着晚香。
晚香挠挠头:“前两天太累了,一不留神便睡到了这时候。”
殷瀼没有与她计较,十分自然地走近,牵起了晚香挽着袖口的手。
正准备迈入房门的时候,殷瀼却发觉晚香没挪步,疑惑地转身,只见晚香愣愣地站在原地,纤瘦的小身板挺得笔直,望着自己的眼神中似乎透着几分迷惘,又有几分激动。
殷瀼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微笑道:“怎么了?是不是堂嫂生了这场病,变丑了?吓着你了?”
听到这话,奚晚香恍然梦醒一般,猛然摆手:“没有没有,堂嫂怎么可能……”
“好啦,不要恭维啦。堂嫂房间里有铜镜呢,自己看得到。”殷瀼一边淡淡地嘲着,一边把晚香拉进了门,“老太太那儿已经送了饭过去了,琢磨着你还没吃,便给你送饭来了。”
殷瀼把饭菜从食盒中一样一样端出来,在小桌上摆得满满的。
一眼望去尽是些清淡的素菜,间有一些腌菜腊味。殷瀼抱歉地看了看晚香,说:“前些月一直闹瘟疫,因此也买不到什么好菜,可委屈你了。”
晚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从殷瀼手中接过饭碗,趴在桌上就着简单的腌黄瓜便扒了一大口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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