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自己的时候,忽然停顿住了。
过了一会儿,才说:“算了。”
和他对话的是墓园里的风,是太阳,是脚下的泥土,唯独不是他的父亲。
黎昕也在这个墓园里,也是一个人来。
李文爽这两天一直给他打电话,他总是不接。给他发短信,只说有重要的事,却绝口不提到底是什么。黎昕当他放屁,一条一条地全部删掉。
结果他在这个名叫“黎晓乐”的人的坟墓面前,见到了李文爽。
李文爽想来已经在这里等了不少时间了,打着一把遮阳伞抵抗强烈的日光,见到黎昕出现,惊喜得不敢置信。
“谁让你来这的?!”黎昕又惊又怒,生气地质问道。
“我实在有重要的事告诉你,可是你不接我电话,我又没办法在短信里和你说明。”李文爽说:“这几天清明,我只好过来这边守株待兔,没想到真的等到你了。”
黎昕冷笑道:“您倒是有闲工夫。”
“我很想和你正式道歉,可是黎昕,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李文爽神色郑重,道:“我可能找到你弟弟了。”
第十七章
黎昕是九岁那年被领养的。
黎庄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只是他的一个远方亲戚。黎昕的亲生母亲黎晓乐算是黎庄的远房表妹,在黎昕与弟弟分别两岁和一岁的时候,因为躁郁症发作而自杀,所以他们在a城的孤儿院里呆了七八年。
黎庄和张芝敏没有孩子,费了周折才找到黎昕,领养他做黎家人。
高中时,李文爽有个朋友在公安局做事,黎昕曾拜托他查过弟弟的下落。不过因为当初闹得太难看,这件事最后也不了了之。
“你一直在查?”黎昕问。
“当时的朋友权限太低,实在是找不到。”李文爽解释道:“后来出了国,机缘巧合认识一位朋友的朋友在国内做私家侦探,我就拜托他查查看。——没有提到你,只说是一位故友的托付。只是,年代很久远,你们那个孤儿院规章又不健全,许多文件都没有备案,断断续续查了两年,前段时间才告诉我有点眉目。”
黎昕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在黎晓乐自杀后,两岁的黎昕敲响了邻居的门,大人们过来一看,才发现黎晓乐早已吃安眠药死在了床上。
他们没有亲戚,更没人知道他们不父亲是谁,黎晓乐甚至没给他们两个上户口,移送至孤儿院后,那里的人称呼他们一个叫大黎,一个叫小黎。
“那……”黎昕沉默良久,才问:“他现在在哪里?”
“可能在c城一带。”李文爽说:“但是具体在哪里还是没有找到,只是确定当初有被a城另一对夫妻领养,但是最后找到他们的地方是c城那边。这十几年发展太快,动荡也大,太难找了。”
黎昕抿着唇,看着李文爽,说:“即使这样我也不会感谢你,你知道的。”
李文爽的眼神陷入一种迷茫与祈求:“我知道。可是,我不要你的感谢,黎昕,我需要你的原谅。”
黎昕叹气:“你先走吧。”
陈敢离开墓园时和李文爽撞了个正着。
陈敢皱皱眉,问:“你怎么在这里?”
李文爽也认出这应该就是黎昕现在的男朋友,不由得多了些敌意:“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最好离他远一点。”陈敢警告道。
他不过走近几步,却逼得李文爽不自觉后退。
陈敢见状,轻蔑地笑了:“怕什么?”
李文爽心有余悸地推了推眼镜,反唇相讥道:“我是打不过你,也怕你打我,那是因为我接触的人群,不崇尚暴力。而这个世界,是你永远也不可能走进的……”
话音未落,陈敢佯装挥舞拳头,李文爽连忙闭嘴,快步上了车。
陈敢无所谓地嗤笑一声,回头往墓园里走。
走了几段路,陈敢才和黎昕打上照面。
黎昕一愣,下意识解释道:“我过来……看一个朋友。”
陈敢说:“刚才在门口碰到了李文爽。”
“……”黎昕犹豫了半分钟,道:“是我们两个的高中同学。”
陈敢不由得同情起这个“英年早逝”的高中同学,他耸了耸肩膀道:“行,你说是就是吧。”
黎昕其实是有些无助的。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试图去融入这个世界,始终不会成为一个“正常人”。
他的妈妈有躁郁症,最终落得个自杀的下场,也许他某一天也会有。他成长自一所十分糟糕的福利院,那些年的经历依然与他如影随形。
他知道陈敢好奇,可陈敢又是否做好接受自己真实模样的准备了呢?
黎昕和陈敢一同回了建二胡同,这才想起来问:“你怎么会在西郊墓园啊?”
陈敢轻描淡写道:“去看了看我爸。”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提到他。”黎昕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敢的脸色。
陈敢大咧咧地回答:“平时也没什么可说的。”
下了车往里走,远远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陈敢先是站定,把黎昕护在身后,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大步走上前去,笑着和他们拥抱在一起:“你们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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