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漠北王帐里,裕王沉着脸,手里握着刚刚拿到的鸽讯,他认得那字迹连同私印,的确是储君亲笔无疑。
被急召而来的满屋子将领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主官脸色又不敢发问。有机灵的,转头想往小世子那里打听情况,却不想这位平日里与上下打成一片的小王爷,竟破天荒的黑着个脸,周身散发煞气,乍一看简直比上面那个更凶。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小心翼翼起来,立满了人的大帐里静的只听见火焰燃烧时细碎的噼啪声。
终于,王爷开了口,言简意赅,语音痛切:“皇上暴病宾天,太子登基,急召我等回京。”
一石击破千重浪。
裕王伸出手臂凌空一挥,压住满室喧哗骚乱:“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整顿队伍,预备即刻出发——越快越好!京城距此千里之遥,如何在最短时间内赶回去,本王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下面登时七嘴八舌起来。有的说急征周边战马,将步军亦尽量装备上以急行军;有的则建议弃辎重,轻装上路。裕王听来听去,总没有像样的,渐渐皱起了眉头。
这时,人群中响起一个不高却清晰的声音:“王爷,何不借道北戎?”
北戎两字入耳,角落里,将自己隐在阴影中的卫小侯爷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冷颤,忽然有些发晕,一把抓住旁边的文书柜子才定住身体,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双会吃人的狼似的眼睛。
裕王砰的将茶杯重重顿到桌上,茶水四溅。
陈公子却未被吓到,依然大着胆子坚持道:“若借道北戎,可免去儋州一大段绕路,约可省下三至五天脚程,请王爷裁夺!”
裕王面色阴郁,食指一下一下慢慢敲击桌面……终于,他眼皮一抬,在众人面上又扫视一遍,沉声道:“就照锦棠说的,直走北戎。”
确定了路线,又开始讨论人事问题。
叶契的战后重生事宜才刚刚起步,还要时刻提防着鞑靼人卷土重来,所以必须分留部分军队继续驻守,并留下实干的官员,在朝廷正式重新派遣的地方官到来之前,暂时代理一方政务。
对于政务人选,裕王并没有花费太多功夫,留下了一个得力的老幕僚。对于驻军将领却是好一番斟酌。场中都是他十余年领兵带出来的心腹,一个个都希望追随王爷左右。况且漠北苦寒,鞑靼又虎视眈眈,实在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最后,还是老部下王猛王参将主动请缨,为他分了忧。
正当议题开始进入具体的兵员配置等问题时,一直沉默的小世子忽然拨开众人,径直走到帐中,单膝跪下,双手抱拳,眼睛盯着地下,面色如铁道:“秉王爷,启欣请留漠北,充实驻军,捍卫国境!”
帐中霎时仿佛时间定格,所有人如被当头一棒,反应不过来。只听得呼吸相闻,一时竟无人开口说话。
“阿欣……”卫泠经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重磅打击,只觉心口一阵一阵憋闷,渐渐变成绞痛。他一手抓着书柜,一手捂着胸口,脸色惨败,痛若锥心:“阿欣……”
启欣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模样,眼中闪过痛苦、不舍,更有惨痛,狠一狠心,别过头,重新看向地下,默不作声。
裕王深深盯着自己的儿子,这个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儿子,他费尽心血培养的继承人,此刻跪在自己面前,背着弓箭长刀,满面狠倔,自请放逐。
裕王的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然而,他终于扯动嘴角,只说了一个字:“准。”
千钧重的最后一根稻草,卫泠眼前一黑,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第二日午后,终于在银针的刺激下昏昏醒来,哭丧着脸的松烟桐烟一个赶忙上前服侍,另一个殷勤的绕着贺大夫打转,询问抓药煎药事宜。卫泠定一定神,哑着嗓子问道:“王爷呢?”
“回主子的话,王爷早间来过,见您还没醒,嘱咐了几句就走了,说是下午再过来。”
卫泠沉默片刻,又问:“世子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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