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萧萧不再说话,路两畔的森林像动物的脊背一样滑过,车子上坡,十字路口的灯光逐渐浮现。
大教堂像一条尾巴一样被甩在远远的地方,只看得到尖梢……脊背一路蜿蜒……脊背尽头的脑袋转了过来……一对红绿异色的瞳孔,折射着金光……
车在路口停下。马萧萧猛然惊醒,被安全带勒在座位上,双手胡乱往坐垫上一抓。
额头上一阵凉,是徐广用手背贴了贴。“睡着了?没事吧?”
马萧萧背后出了一层薄汗,脸滚烫,“没事,打了个盹。”
改徐广怀疑地看他:“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不会喝酒,”马萧萧用力抹了一把脸,想聊聊天清醒一下,“你这么晚在学校,学习?”
徐广单手往后座比了比,“新的商学院冠名,秋假后办仪式,我过去排练。”
“你是?”马萧萧往后座看了一眼,一条防尘罩,像是正装。
“访学代表。”徐广继续前行,漫不经心地说。
英语好,又长得好,怪不得。马萧萧问:“你秋假去纽约?”
徐广说:“和吕芳,她同学,还有一个访学的老师,算我的师叔。开车去,最多再带一个人,你要不要一起?”
马萧萧说:“去几天?住宿订了吗?”
徐广说:“三天。你想去的话可以和我挤一下,订的两个queen,没问题。”
马萧萧一迟疑,说:“我老板没有放假的概念,算了吧,玩得开心。”
徐广奇道:“白人老板也这么拼?”
马萧萧没说话。
徐广说:“是你自己拼吧,i还没发?”
马萧萧说:“大修。”
徐广心有戚戚地说:“阿门。”
车在门口停下,马萧萧看到二楼有灯光,蒋老师应该在家。他道了声谢,徐广却一把帮他拎了包,跟他一起下了车,往门口走。
马萧萧说:“我……没事,你回去吧。”
徐广摆手:“进门进门。”伸手帮他把纱门拉开把着。
虽然符合他一贯的绅士做派,但这个举动实在很奇怪。马萧萧累了,没管那么多,掏钥匙开门。门从里面扣了铰链,蒋元仁踩着拖鞋下来开了,看到徐广,同样露出了有点诧异的表情,只笑着问:“喝酒了?”
徐广代他答道:“一点点。”
蒋元仁说:“给你们泡点茶?”
马萧萧说:“不用了,谢谢……蒋老师你去忙,没有喝多少。”
蒋元仁自然只是客套一下,看看他们,自顾自上楼去了。
徐广把马萧放到餐椅上,似乎有点手足无措,说:“那我回去了。”
马萧萧莫名其妙:“好……谢谢你。”
徐广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着抬起手,又往他额头上贴了贴。
“门窗关好。”
九
“门窗关好。”
听到这句话,马萧萧条件反射地一哆嗦。
徐广有点诧异地看着他,“晚安,”指了指他身上,“t恤不错。”
马萧萧看看胸前,tihy的漫画大头咧着嘴在笑,他擦了擦汗,“谢谢,晚安。”
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马萧萧拉开百叶窗,把窗子推开一条缝,站着看外面。若有若无的鸟鸣,几乎像是幻听。小区里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泛红,清晨大团冰凉的水汽不动声色地涌进来,干净清新,又刺激得鼻头微微发酸。
秋天到了,虽然晚了些,但还是到了。他赶紧关上窗子,扣紧睡衣扣子。
那只是一个梦而已。许多事已经沉到了水底,只露出一点点尖角。有更多的大冰山在他身周漂来漂去,永远得c的写作课,缠斗不清的数据处理,改不出来的i,遥远但终究要回去的实验室,无数悬而未决……还有这里人人皆然的,孤独。
话语永远点到为止,一触即分。卡夫卡的城堡,密林深处的大教堂,看得见却无法进入。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吧。马萧萧内心哀嚎,一头摔回床上。
半晌才挣扎起来,下楼去厨房弄早饭吃。顺手把打蛋器、搅拌碗和印模收拾了,拿去还给吕芳。
马萧萧在小区里遛了几个弯,看到吕芳家的门开了,才过去敲敲纱门。
两个女孩子起床以后吃早饭打扫屋子,总是把门开一会儿。这个习惯本地人都有,但马萧萧不敢,他和蒋老师不熟,门厅是冷淡的公共区域。吕芳和黎音音这样,他感到莫名亲切,像小时候在老家一样,乡邻闲时也不关门。
吕芳笑着问:“南瓜饼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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