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若在城西的老字号太白居包了座偏院,虽不大,青砖粉墙绿杨成荫倒也幽静。又吩咐太白居的伙计送进几道饭菜,热气腾腾香味扑鼻,这才算坐定了下来。
蓝珊却仍站在叶长风身后,叶长风含笑要他一起用饭,张子若在旁似笑非笑地挑起了嘴角,蓝珊见状,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身便走出了屋门。
“这下可清静多了。”张子若如释重负,“大人趁热吃,不用理他。”
叶长风瞧着他笑了一笑:“连顿饭也舍不得,难得见你这么小气。”
张子若也不分辩,笑着将面前的一盘金丝脆瓜换到叶长风手边:“这是京师的特产,大人尝尝,看喜不喜欢。”
从早晨忙到现在,叶长风也确实饿了,不再客气,提箸便吃。两人都是儒家门下,讲究的是食不语,直到一餐饭吃完,才相视一笑,打破沉默。
殷勤的伙计早过来收拾完桌子,又送进一壶茶,张子若按常例赏了,蓝珊却至今还不见踪影。张子若只当没有这个人,叶长风也不甚在意,两人各道别后诸事,又谈起朝中动向。
“这一阵,就数二皇子与三皇子的争斗最引人注目,”张子若啜了口茶,面容在袅袅的热气中有些模糊,“也不知怎地,本来都只是暗里对峙,场面上兄友弟恭还是极和睦的,近一个月来突然便明刀真枪地对上了,争封地,争功绩,争着说对方的不是,两派门下的奏章都跟雪片似的往上递,竟斗得乌眼鸡一般。”
叶长风病卧端王府多日,自然不知外界事,不由愕然:“这两位皇子我以前都是见过的,三皇子或许有些血气,二皇子却谨慎持重的很,怎地也跟着一起胡闹?”
“谁说不奇怪呢?”张子若的声音格外平缓,“好端端地就闹起来了,越闹越火,等到两边都想起要追查原因时,却是谁也查不出了,现在是势成骑虎,不得不斗到底。”
“立太子是国之根本,这件事不解决,其它事也别想做了。”叶长风一叹,“我上午随手在户房一翻,只觉折子凌乱,各地报来的钱粮多有前后矛盾处,原来是都在观风试探,无心本份了。”
“那是有人放纵。”张子若静静道,“你刚去,户房是王同选把持着,岂肯让你一下便摸清关节?自然是要搅成一团,或藏,或改,越浑越好了。”
叶长风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对面:“子若,你向我坦承身份一事,皇上知不知?”
“……我没回禀。”语声微微干涩。
“那好,你还来帮我。”叶长风也不去细想张子若为何要隐瞒此事,松了口气,笑道,“皇上若知了,定要将你调回,少了你这样能干的人,我可真还有些舍不得。子若不会怪我这点私心作祟罢?”
“怎么会。”张子若微侧过头,避开叶长风眼神,淡淡笑道,“我对大人说过的话,永远都不会忘的。”
叶长风一怔,随即想起张子若曾道过愿一生跟从自己,又想到这数年来共历的多少风雨,一时感慨,竟说不出话来。
和风从半开的门窗间吹过,地上葳莛轻移,屋内一时静谧无比。两人各自品茶不语,均觉这一刻心中安宁平和,多少悲喜忧急都在堂前这淡淡的日光里化了开来,花开花落行云流水,原来世态人情也不光只是翻覆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茶还未凉,院门处已传来清脆语声:“求见叶大人!”
叶长风听得明白,不觉苦笑道:“他连问都不问,就直接求见,看来是早知我在这里了。唉,别人至少还能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却连片刻都偷不到。”
张子若边去应门,边轻松笑道:“大人要真想清静,少管一半事就好。”打开门,不由怔然,“缨络,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奉主子之命,前来送封信给叶大人。”踏进门的是一个双髻小童,笑容甜美,眼睛弯弯的象两道月牙,“主子说你认识我,怕叶大人疑惑,所以特地要我来。”
“这是二皇子身边头一号书童。璎珞。”张子若对叶长风点点头,“以前我在二皇子府上见过。”
璎珞对着叶长风恭敬一礼后,自怀里掏出封信,双手奉上:“这是我家主子的一点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哦,你家主人客气了。”叶长风不经意伸出手去接,还没碰到纸页上,光影一闪,信已被人半途截了去,定睛一看,蓝珊不知从哪里掠出来,正没好气地立在面前,刀尖挑住信函一角,对着日光照了两照,又仔细移到鼻端。
叶长风看在眼里,已猜出几分:“他这是……”
“他在验毒。”张子若低声道,随即提高声音冷笑,“不过是一封信,装模作样做给谁看呢?”
“这封信若是给你的,我保证连看都不多看一眼。”蓝珊头也不回,将信递给叶长风,冷然道,“我只管负责叶大人的安全,行事如何,无需向你交代。”
叶长风不理他们斗嘴,展开信笺,开头映入眼帘便是数行遒劲工笔:“天下州县者,共分十道,河南、河东、关西、剑南、淮南、江南东、西,两浙东、西,广南,其中最富,不过东南六路,淮南、江南东、西路,荆湖南、北路,两浙,全军钱粮,皆出于此。”
原只以为是寻常寒喧拜会,不料开篇便提钱粮之节,叶长风微噫一声,不知二皇子元侃用意何在,坐回桌边,凝目往下细看。
第44章
“……太平兴国六年,本朝始定岁运江淮税米三百万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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