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提了两壶美酒,大大方方的打楼梯上下去了,荀玉卿的脚步轻快又灵动,雪白的手指握着岁栖白的手腕,待他下了楼,满大厅的男人几乎都在看他,他却浑然不觉。
两人的轻功都不弱,打人群中离开,就好似游鱼入水那般轻松自在,这已是夜晚了,河上有点着灯的画舫,传出些唱歌的腔调。荀玉卿要岁栖白提着酒,自己跑去找了找夜间还做生意的船夫,花了些银两租来了一条小船。
等他们上船的时候,老船夫拿着钱,好似生怕人同他要回来似得,头也不回的走了,其干脆利落的气势,岁栖白平生也是少见,不由得稀罕。
“你给了他多少银两?”
“他不肯租哩,怕自己将他这船儿弄坏了,还说咱们划不来这船,我想他若在船上,岂不是扫兴的很,就直接将这艘船买下了。”荀玉卿笑吟吟道,“反正,这点儿钱,也比不上我心里头快活。”
他们俩的确谁也不会划船,但荀玉卿用内力在水中一推,这小船便如离弦之箭般疾射了出去,一下子推出了岸,他倒在船头,将酒的红盖揭了,任由这船儿在河水中飘荡。
今天的星星很多,月亮却不够明亮,好似被星辰之光压过了头去。
荀玉卿开了酒盖子,却并没有喝,只是仰头看着璀璨的繁星,忽然问道:“岁栖白,我要是想喝到‘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地步,这两坛子酒够还是不够?”
“那就要看你是能喝,还是不能喝了。”岁栖白平静道,“有些人两口就要掉进河里,有些人喝二十坛,也绝不会想去水里摘星星。”
荀玉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面对岁栖白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笑,就好像他面对卜旎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挖苦一样。每个朋友,都有截然不同的相处方式,岁栖白并不可笑,但是他很可爱,可爱的让荀玉卿心生喜欢。
“你之前喝过酒吗?”荀玉卿问道。
“没有。”岁栖白平静道,“不过我吃过醉蟹,算吗?”
荀玉卿忽然凑过身去看他,忍不住说道:“我瞧你真像个醉蟹。”岁栖白微微皱起了眉头,实在不能理解荀玉卿这句话的意思,但荀玉卿却又极放肆的大笑了起来,老老实实的坐了回去,眨着眼睛看他。
“你真是无趣。”荀玉卿提起了那坛子酒,不会比提一只猫一张板凳更轻松了,他抬头灌了一口,极豪迈爽快的,那酒液几乎倾了他全身,雪青的衣裳洇开了水,颜色便深厚了起来。
他忽然故意拿起腔调了,极严肃的说道:“不过你虽然无趣又木头,但对越轨的行为,却好似没有什么太大的排斥?我真是摸不透你,看不明白。”
“我不做,不代表我不会做。”岁栖白也打开了酒盖,他饮酒也是规规矩矩的,微微仰着头,酒水没洒半点出来。他的神态与平日并无不同,似乎也毫无半分醉意,只是双颊微微发红,倒多添了些人气。
“是么。”荀玉卿淡淡笑了笑,他伏在了船头,衣摆如孔雀尾羽般垂落在星河之中,眸中忽然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寂寞来。他将头枕着自己的手臂,低低的笑,又像低低的哭,岁栖白不由得去看他的脸,见脸上并无泪痕,颇觉奇怪。
“你醉了。”岁栖白道。
荀玉卿不置与否:“是啊。”他悄悄把脸儿一侧,藏在袖中,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眨巴眨巴的看着岁栖白,问道,“岁栖白,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至今为止,最喜欢,也关系最好的朋友。”
“我刚刚知道了。”岁栖白道。
“我水性不佳,你水性好不好哩?”荀玉卿又问。
岁栖白不由得挑起了一边眉头,他的神色沉静,极平淡的说道:“还好,必要的时候,可以更好。”
“那我现在要是掉下河去,你的水性肯不肯变得更好?”荀玉卿的双眼晕红,看起来好似快要哭出来了,但他的泪珠儿一点也没有掉,那双眼睛美而润,却封着寒冰,化不成水。
话音刚落,荀玉卿就落入了一水星河之中,他是月,千万星辰拥簇,也是湿漉漉的水妖,丰厚的长发像是水藻,绵绵的散开,好似下一刻就会睁开眼,挖出人的心肝。
岁栖白已经跳进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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