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特意遣人送回去未免有些大题小做,燕稷想了想,觉着还是先把它放起来下次再还给丞相。这么想着,他伸手将信纸拿了过来塞进信封,动作间不可避免看到其中破廉耻的内容,心情顿时又有些复杂。
实在可怕。
燕稷心里暗自感叹一声,将信笺放在一边,等到心情平复后也就不太把这件事放心上,毕竟丞相向来fēng_liú不正经惯了,再一言难尽的事情放在他身上,也是能够理解的。
燕稷低头笑笑,重新将方才没批完的奏折拿了过来,一本本批了过去,等到案上的奏折见了底,外面天色也暗了下去。
邵和站在边上:“陛下,是用膳的时辰了。”
燕稷嗯了一声,将最后一本奏折批了放下笔。邵和上前将散乱的奏折整理好,转身取了披风燕稷系上披,又拿了烧暖的手炉放到他手中,才上前开了门。
早春时节,夜里又起了风,出门顿觉一片凉意。
燕稷没上帝辇,缓步朝宣景殿方向走,邵和亦步亦趋跟在旁边,时不时转头看燕稷一眼,欲言又止数次,开了口:“陛下,今日这般做,真的合适吗?”
“嗯?”
“这人心毕竟难测,王爷如何陛下已经知晓,可丞相……”邵和犹豫一下,道:“真的信得过么?”
闻言,燕稷桃花眼微微挑起:“朕都没急,你倒是操心。”
邵和低头捏衣角。
燕稷看着他毛茸茸的发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在后者茫然抬头的时候出了声:“邵和啊,你觉着丞相好看么?”
虽然有些疑惑燕稷的问题,但邵和还是认真回道:“京城皆道傅相姿容第一,自然是好看的。”
“你觉着丞相最好看的模样是在什么时候?”
“……”
邵和回想了一下,觉着太多没法说。
燕稷就笑:“那你知道丞相在朕眼里什么时候最好看么?”
邵和诚实摇头。
在燕稷眼里,傅知怀最好看的模样有两个时候。
一是在赤方国破京前最苦的那段日子里,朝中无人,傅知怀身为文官自请出京御敌,无数次泥泞归来,满身狼狈,却用一双亮的惊人看着他,说,幸不辱命。
二是赤方国破京的那个晚上,燕稷困于宣景殿被大火焚身,死后魂魄暂时停留游荡京城,看到朝堂幸存之臣或逃或投敌,只有傅知怀执剑站在城楼,眼中隐约有血泪。
两次,没有少年fēng_liú,亦没有意气风发,只有狼狈沧桑,但却是傅知怀在燕稷眼中最好的模样。
这样的人,怎么会不可信?
燕稷低声笑了笑。
许久没听到陛下的声音,邵和不自觉靠近一些,过去却只听到一声轻笑,抬起眼,看到燕稷正垂眸看着他,眼睛漂亮得不像话。
丞相最好看的模样是在什么时候,却是没了下文。
邵和茫然歪了歪头,有点懵。
燕稷伸手在他额头点了一下,笑一声:“回去吧。”
等到邵和回神,面前就只剩下一点玄色的身影。
邵和急忙跟上去,在燕稷身边碎碎念:“陛下,今个儿风大别走这么快,明日还要早朝,沾了凉风就不好了,郑太医说了您得好好调养,大病初愈可不能任性。”
“陛下您饿了么?这般时节做桃花糕正好,再过些时日结了果子,让嬷嬷做些蜜饯,陛下一定喜欢。不过也不能多吃,再喜欢的东西也要适量,身子才不会薄弱。”
“还有,今晚就要开始喝药了,一定要好好喝,郑太医开的药虽然苦,但效果还是很好的……陛下您把手炉抱好,这披风带子怎么又松了?陛下……陛下?”
“……”
燕稷走在前面,无声叹口气。
邵和哪里都好,就是话唠的毛病永远改不了。
……
宣景殿离御书房并不远,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远远便看见了寝殿的轮廓。
邵和说了一路,现在难得停了下来,默默跟在燕稷身边。燕稷踏上台阶,殿外站着的宫人低头行礼:“陛下。”
燕稷挥手唤他们前去传膳,走了进去。
外殿四边都燃了灯架,灯火通明,燕稷向来不喜亮光,吩咐邵和将灯熄了大半,自己前去内殿将朝服换下,走上前将门推开,看到原本应该是一片漆黑的内殿桌上一灯如豆,昏暗而宁和,
燕稷顺着桌上油灯朝边上看过去,而后一愣。
只见窗边站着一人,长发如墨,低眉看着外面桃花微笑,身上穿着玄底暗纹华袍,长身玉立,眉目如画,听到脚步声,那人抬起头,笑得温文尔雅,躬身:“陛下。”
谢闻灼,谢太傅。
今日正好是他一日休沐归家打点结束的时候。
得见从前最信任的故人,燕稷也没什么拘束,嗯了一声:“太傅喜爱桃花?”
谢闻灼目光在他眼睛处描摹一圈,低声笑笑:“灼灼其华……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他最后几个字说的有些轻,加着那目光,燕稷莫名觉着他似乎另有所指,看过去,后者笑容温润,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燕稷只当自己还没从丞相情诗的震惊中走出来,看谁都觉着奇怪,也不多做他想,和谢闻灼聊了几句,自顾自去了屏风后换常服,换好后出来,谢闻灼抬头看一眼,眼眸深处突然就染了几分喜悦。
这几分喜悦藏得极深,旁人就算细看都很看都难看出来,但燕稷上一世同他同殿而居八年,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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