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想起庚王府的年货,只各种山珍和海味干货的匣子就摞有一人多高,其它那些精致的食材更是多不胜数。
大人很有意思,这些好东西从来都不直接吃,而是用来熬了浓汤炖白菜,炖豆腐。他总能看到传菜的奴才小心翼翼的捧着炖盅,有次好奇,偷着看了看,金黄的浓汤里团着一颗白菜心。
天色已黑,来拜访的客人早就散去,但十五需要一直监视到侍郎脱了鞋子上床入睡,他的活儿才算结束。
啃过干粮,又去后厨偷偷喝了碗凉水,冬天的水,真是冰牙。
侍郎一家人围炉夜话其乐融融,十五很羡慕。
岑家的大公子已经十三四岁,说话声音朗朗动听,看起来斯文俊秀,估计以后必然继承其父衣钵走上仕途。其他几个孩子年纪尚小到看不出什么,但十五很喜欢岑家最小的那一个。还被奶娘抱在怀中,看光景两岁左右,带着虎头帽,穿着喜庆的红衣服,脸蛋白里透粉可爱非常。
仔细倾听着随风传来的只言片语,这就是家的感觉?
忽然耳朵一动,十五轻巧的翻身一跃,躲到一丛枯萎的月季后面。
有小厮匆匆来报,工部范郎中造访。
岑侍郎匆匆换过衣裳赶去前堂,十五提前他一步神不知鬼不觉的潜了过去。
这个工部的范郎中白天已经来过,并未见有何异状,夜间竟然又来一次?必然得加倍仔细留意才行。
听了一会儿,两位大人不过是聊些部内公务。十五所隐的地方看不到两人的表情,但璇玑营的人其中一项能耐就是辨声。
果然,不一会十五就听出端倪。在来访的范郎中提到一位“鹤群兄”时,岑侍郎的声音微变,比平日里的泰然多了一丝紧张。
鹤群?
十五眯了眯眼,这个名字他肯定听过,是在哪里呢?
猛然灵光乍现!奉州宋鹤群,他回京路上替初一干的那份活儿,三十儿后来找的那起替罪羊正是在刺杀时高呼过这个名字。
想到这一层,十五立刻调整了一下姿势,由缝隙中小心观察两人的神色动作。这些官吏,有时在说到机密处,往往善用手势或以指沾水写字。
这一看,果然见岑侍郎面色不善,正给来访者打眼色。
范郎中一愣:“您是说,璇玑营……”
侍郎赶紧摆手道:“来,喝茶喝茶,这是南边来的好秋茶。我一个门生现今挂职征茶司下,他回京时送来了两包好的,范大人若是喝着顺口,走时带去一包。”
说着便以两指沾了少许茶水,在桌面上飞快的写了几个字。
【东西可带来否?】
十五于暗中一笑,任你们这些官吏再狡诈,我家大人老早就防着你们这一招。
璇玑营上下,基本都可以观形辨字,唇语更是不在话下。哼,就随你们自作聪明好了。
那范郎中也是个上路的,果然嘴上说着:“这茶香气平和,我喜欢是喜欢,就是不能夺人所爱啊。谁不知岑兄最爱秋茶?”
手指却在桌上写到:【已交付小厮】
到这儿,十五便又缩回无需再看。既然您是有缝的鸡蛋,那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侍郎府,果然不如表面这般太平!
前几日一直疑虑李大人为何要监视这个本分的官吏,如今看来,大人英明。
也许是自己的事说完了,岑侍郎放松了警惕,低声问了一句:“我听说奉州有青年士子联名上书为行凶者请愿,揭露宋鹤年贪污舞弊。这个事儿,师尊怎么说?”
范郎中声音里透出些许惧意:“师尊到没直接说什么,只是我走时他老人家说了一句,人已经死了,替活人多担待些也无妨。”
十五听了皱眉,岑侍郎却说:“师尊通晓大义,向来懂的取舍。”
后面两人不再继续这话题,转而又说了些家常话便散了。
十五等人去屋空又躲了一刻才从藏身的地方悄然离开。但他并不着急回营,反而在侍郎府仓房又潜伏一个多时辰,待夜深人静,看门的狗子都入睡时才又出来。
他记得,在后院有一口枯井。
这一连十几日潜伏侍郎府,早把每一间屋每一只柜子摸了个通透。
如果岑侍郎要藏什么东西,比如金银财宝,后院那口柴房边的枯井和周围并未种植任何花木的空地,就是唯一的地点。
天上一弯新月。
十五站定在枯井旁,仔细聆听周围动静。片刻后自怀中摸出一条长长的油纸捻子,点燃后将捻子垂下井,一面留意四周一面观察井内那一豆火苗。
下至丈余,忽见火苗一歪。
果然!
十五迅速收回纸捻熄灭,而后仔细在井旁空地上搜索探查。伏在地面以匕首柄轻轻敲打,终于在离井旁五步处敲出异响。
轻巧跃起,从柴房拿来扫院子用的大竹枝扫帚轻轻扫平空地上的脚印和凿击凹痕,又拿来少许干草碎屑撒在地上。
一切伪装完毕,这才离去。
新月依旧。
第二天早起的奴才们来后院取柴火时,谁都看不出这块空地有任何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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