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谕问左右:“是何人吹笛?”
宫人回答是宫中教坊的老人,入宫已有十五年。李谕没有召见,只吩咐了赏赐笛手二十两银子。
酒宴上众人又谈论起今年风调雨顺,自从皇帝登基之后未有大灾害,各种马屁吹得飞起。李谕听着渐渐觉得不快起来。
李谕脸色淡淡的,命宫人撤掉了酒宴,伏案痛哭起来,只道众人的话勾起了他的心思,叫他想起早亡的孝宗皇帝。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毕竟不是虚言。”
他哭得哀切,倒叫众人都惊醒起来。毕竟今年还未过去,仍用着孝宗的年号,说什么风调雨顺,若传出去,实在不像话。
刚刚几个说话最响亮的,这会儿都缩着肩膀。酒宴就此戛然而止。
众人退下去时,冯佑远温柔安慰了皇帝几句。李谕怕他看出破绽,只用手帕捂着眼睛,嘶哑着声音道:“你与旁人也是一样,只当我没心没肺,退下去吧。”
冯佑远听他话中却并没有厌恶之意,心中稍定。
三楼的客人离开,二楼的年轻人们立刻也散去了。不消片刻,整座华美的高楼,都属于李谕了。他收起了眼泪,擦了擦眼睛,慢慢起身。
皇帝走过寥落的宫人。宫人都纷纷屈膝行礼。李谕并不看他们,只是走到阑干边,月色正好,河灯已经飘远了,点点灯光已经到了水与天的边界。
他自嘲地微笑了。
做一个皇帝,也并没有那么难。
第二十八章
李谕不知道其他皇帝有没有过同样的烦恼,他们怕不怕被下人揣摩心思?
出宫避暑本是件轻松愉快的事,能免去一些宫中繁琐的规矩,与更多人接触游乐,展现皇帝私下的一面。本是件让皇帝放松身心的事情。但是来到行宫之后,李谕才发现与这与想象中的放松大相径庭。
在宫中时候一板一眼虽然无趣了些,但按部就班大家该干啥干啥。但到了行宫,大家就能真正“放松”吗?所有人都在注意着皇帝的一言一行,那些假装放松的样子叫人更累了。
最讨厌的是那些莫名其妙的马屁,简直是凑到李谕面前说“陛下陛下我都这样吹捧你了陛下你开不开心呀?”
开心个鬼。李谕芯子早就不是青少年了,不会被一点马屁就哄得晕头转向。
所以他偏要泼人凉水——他要做一个神秘莫测,没有套路,让人无法预测的皇帝。
第二天冷静下来想想,李谕觉得自己在赏河灯时给那些年轻人难堪,也许只是一种迁怒。也许他只是为失去了所有单纯和真诚的可能感觉悲伤。皇帝是没有朋友的,因为做朋友必须是平等的。皇帝不会遇到一个和他平等交流的人,更不要说拥有一份长久而纯粹的友谊。
幸好他还有无寂。
虽然无寂也不是他的朋友。但无寂到底与世俗中人不同,他是偏远之地来的小和尚,和京中的人是两种人。而且和他身边的许多人不一样,无寂从没有认识过真正的汝阳王,无寂一开始认识的就是他。
午后皇帝就去了清泉寺散步游山,召了无寂和尚陪伴。
无寂昨夜也看到了无数河灯,只在一夜之间。行宫之中又恢复了之前样子,水边清扫得干干净净,昨夜的热闹已无痕迹,仿佛幻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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