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停好了车,走下去,见纪卯还不出来,绕过了车头为纪卯开门,见到纪卯不声不响,又说:“我第一次为人开车门,你要不要有点表示?”
纪卯瞥他一眼,走了出来,没走到门边,门就开了。
他一言不发走了进去,贺知跟在他后面,轻轻扣上了家里的门。
纪卯没有在客厅停留,他往楼上走,贺知在后面叫住了他。
“今天怎么不看偶像剧了?”贺知若无其事地问。
纪卯微微回身,答他:“没心情。”
“怎么了?”贺知又问。
他走到纪卯身边,想让纪卯正对着他,但纪卯却低着头,无声地抗拒着。
贺知抓着纪卯的肩膀,想让他贴近自己一些,他对纪卯道:“出门一天,很累了吧?”
纪卯不反抗他,也不顺从,只轻声反问:“我又不是人,我累什么?”
“我——”贺知想说的话都阻在喉口,不知要从哪里讲起,才能让纪卯明白,他是确实没恶意的,“我不希望你接触人群,是因为我们都还没有做好准备。”
“我知道了,我这就辞职,”纪卯低着头,说,“是我不好。”
“纪卯,”贺知说,“我没觉得你不是人,也没有要你辞职。”
纪卯抬起了头,看着贺知的眼睛,问他:“是吗?”
贺知被他盯着,就有些口干舌燥。
“不用哄我,”纪卯直视着贺知,说很现实的话,“我的确不是人,不然你为什么到最后也那么坚决地选不喜欢呢?我知道没谁会觉得我是人。我没感觉,没呼吸,没心跳,我不算人。”
“纪卯——”贺知想否认纪卯自暴自弃的说法,却被纪卯打断了。
“——可是,”纪卯平静地说,“我的伤口不会愈合,所以我不配活着吗?贵社会人分上中下等,每个人都活着,我不行吗?”
他的语气很客气,好像在与贺知讨论一些哲学问题。
有关于人类的定义,关于思维的本源。
贺知家境优越,受过高等教育,可称天之骄子,都没能思考出结论,而对于纪卯不设疑问的问句,他也答不上来。
纪卯跑出暖房来找贺知,是因为他爱而不得的头脑发热,让他变得鲁莽冲动,可是他的勇气在他无法感知世界,又被贺知绑着侮辱的时候,就被磨得所剩无几。
贺知是纪卯的噩梦,热和冷掺在一块儿,像一根带着倒刺的尖矛,扎进纪卯皮肉,割裂血管,钉在骨头里,纪卯拔得鲜血淋漓,也没法将他撼动分毫。
纪卯的眼底也不再有求知欲,他是机器,可以做表情,并无眼神可言。
在最初陪伴纪卯的三百天中,沈知予没有和纪卯讨论过人工智能的定义。
沈知予视世间万物皆平等,他把纪卯教的富有攻击性,却又很天真。
纪卯像一位上下求索的学子,在长夜里探寻答案,他选择了他最熟悉的方式,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试探世界,却遭遇了一场滑铁卢。
纪卯在贺知这里是找不到答案的,因为贺知太笨了。
可是纪卯更笨,他只想在贺知这里找答案。
“不说这个了,”纪卯先退一步,结束了令人不安的僵持,“我要充电了,明天还要上班。”
贺知抬了抬手,没有能拉住纪卯。
他对着紧闭的门,站了很久,才想到应该问问纪卯,问他后不后悔。
t day的观光客再多,也是一所无菌温房,外面不好,贺知不好,一切都很现实,都不好。
可是问了又如何,即便纪卯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来到贺知家里自投罗网,就不用再想回去了。
第9章
日子还是这么过了下去。
在贺知的坚持下,纪卯没有辞职,他顺其自然地继续在复古造型室上班。
纪卯把自己调试得不错,他适应了造型室的工作,单号回家还算早,双号就回家很晚,有时有客人晚上九点钟过来烫发,他就要加班到十一点才会回家。
但无论多晚,贺知都会去接他回家。
贺知又倔脸皮又薄,还很不会说漂亮话,在造型室门口停着车等着,在纪卯出造型室门的时候,就为他打开车门,是贺知所有的求和信号。
他接了纪卯一个多礼拜,纪卯看他真的很可怜,终于接受了他的示好。
在这天纪卯上白班,可是六点半才下班。
贺知开了一台银灰色的悬浮行驶器来接他,把纪卯安置进座位,又替他系好安全带,才问纪卯:“今天这么晚?”
“碰到了一个难缠的客人。”纪卯似真似假地抱怨,开启了一周来第一个有互动性的话题。
贺知按了回家的快捷键,明明高兴得快跳起来了,却装酷说:“说来听听。”
“他每次来都点我洗头,今天五点多分才过来,我都下班了,刚要出门,迎面碰到他走进来,可是他偏偏还是要叫我洗。”纪卯抱怨。
看着贺知马上变得不怎么样的脸色,纪卯又加了一句:“他说我像他被选入新基因计划的儿子,不是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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