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心底感慨:人叫都不如狗叫。
那条唤作“哪吒”的大狗扑向侍从,将画扑落,对画上的黄狗舔了又舔,很快舔湿了一片。估计再舔那么两三下,画会穿个洞来。
郁泱定睛一看,顿时愣住了,瞳孔微张,下床径直一脚将哪吒踢出五米开外,毫不留情。
侍从傻了眼,郁泱一向爱狗如子,还是头一次见郁泱对哪吒下这样的毒脚。
哪吒悻悻地爬回来,蜷缩在郁泱脚边,八成被踢出了内伤,呜呜的闷叫,委屈至极。
郁泱拾起了画,凝了许久。画绝、字丑、文笔差,无疑是他。画中的女人是白水沁,翰林院的研磨侍女,拙荆戏子?他竟已视她为妻…
他眼睑微颤。
玉窗翠馆,清袖银鸾,斯人可好,依旧明月清风?
侍从从郁泱眼中读到了比哪吒还强烈百倍的委屈,连忙给郁泱批上一件外衣,关切道:“陛下怎么了,可有不适?”
郁泱平静道:“摆驾未央宫,与太后请辞。”
“陛下这是要去哪?”
“徽州。”
到了未央宫,除了出宫,郁泱只字未提。郁泱的脾气越发像先帝了,于文太后而言算不得什么好事。先帝固然有可学的地方,就怕郁泱好了他老子那口——好龙阳。
“胡闹!陛下一走,谁来顾国?”
“岂不正合母后的意思?”
“闷儿,你在跟我怄气?”
儿子没“嫁”出去,倒像泼出去的水了似的,六亲不认。
郁泱不言。
儿子此次出宫,不知要作什么祟。文太后沉默了片刻,浮起干巴巴的笑容,道:“好去好回。”
郁泱向太后作礼,转身走去。
一辆马车离了皇城,走得十分仓促,好似不是离乡,而是还归故里。车辇上,郁泱将《拙荆戏子图》递给水沁,将哪吒紧紧的搂在怀里。
水沁展开了画,颤抖的手触着画卷,无语凝咽。时光荏苒,她的模样已成熟许多,而画上的她依旧是年少时天真烂漫的模样,她眼中掠过往昔,破涕为笑。“安先生此去求学,一走七年,幸而还记得奴婢,奴婢真是三生有幸。还谢陛下肯带奴婢去见安先生。”
郁泱不置一词,扭头看向车窗外,将哪吒搂得更紧了一些。良久,才开口道:“他若要娶你,你可愿嫁给他?”
水沁当即羞红了脸,双手握在胸前,垂下了眸子。
哪吒在郁泱怀里挣扎,大咧咧的张着嘴,快要喘不过气来。
一个月后,骆城。
终于逃脱了傅讥的围困,莫追东张西望,气喘吁吁地整理了衣冠,戴上面具蹿进了不夜城。
自打那《拙荆戏子图》一出,骆城掀起一阵安氏狂热,大街小巷都有卖安画作的拓本,更有厚颜无耻之类直接打出安俾直真迹贱卖的口号。
市集上的画倒容易区分伪劣,而不夜城的仿品高超得除非安俾直亲自鉴证,旁人怕是无能辨别真假。
近日,不夜城出了一幅名作《采桑子》的画作,同样没有落款印章,骆城几位颇具盛名的画师皆不能判定其是否姓安,只判定出这幅画作成于三年之前。取名“采桑子”,全因画的边角处小小的写了这三个字,如今卖价已三千两。
莫追顺着人群走去,沿路有各种商贩,有mài_chūn/药的,有卖蛇虫鼠蚁类宠物的,有卖女人xiè_yī亵裤的…无奇不有。
不夜城深处,三百余人围在一台阶下,台阶上的屏风上正正挂着《采桑子》。人群议论纷纷,有穷酸书生,有豪门子弟,有破落乞丐,也有夸夸其谈、自以为是的江湖人士。
莫追埋没在人群中,挤都挤不进去,见一旁竖有一只木杆,便像个猴子攀了上去,视线终于开阔。他死死抱住木杆,目不转睛地盯着画,看得入迷。
怪不得都传这副画是安俾直真迹,此画上的景物跟《拙荆戏子图》颇为相似。莫追虽没见到真的《拙荆戏子图》,但看了拓本,惊觉这两幅画的区别是角度不同。《拙荆戏子图》的视角在屋内,画者就坐在榻上,直面描绘眼前的女子和物景;而《采桑子》的画者好似在另一处阁楼眺望过来,画下的是外景图。细想屋内的陈设,不难发现两幅画是一模一样的,连侍女逗狗都格外神似,只是屋内视角中侍女的脚被一方矮桌遮挡,而全景视角中侍女露出了纤纤细足。
眼下《采桑子》的卖主是一名肥胖的中年男子,看得出是位富商。富商抬手压住人群沸沸扬扬的声音,高呼道:“大家都议论完了吧,拍卖现在开始,起价三千两!”
“等等,我看这幅画不是安俾直真迹!”
莫追随声音探去,人群中走出一名面戴白色面具的瘦小公子,声音尖细,一看就知道是个穿男装的小女子。
富商付之一笑,对画十分自信,道:“且不说这幅《采桑子》经过白大师,文大师和王知府点头肯定,光看这工笔就知绝非凡品。这位小娘子且说说假在哪里?”
莫追闻言,细细观察了画卷,工笔虽精,但画风与《拙荆戏子图》有质的区别。闭眼用心去感触,竟有一种强烈的反差感。《拙荆戏子图》无论从视角还是从内容,情景都局限于室中,像小女子的闺中画物;而《采桑子》视野广阔,有阁楼林立、皓月晴空和天之角的滔滔长流,景象浩瀚,空旷宁静,像大家之作。依这样看,《采桑子》的作者胸襟更为宽广豁达,可若当真如此倒也不足为奇,怪就怪在莫追始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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