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瑾轩看向姜世离背影,叹道:“……看来你心意已决,我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是吧?”
事已至此,再说无益,明知当退则退、夏侯瑾轩犹是不甘,厉岩却不以为然,反是哂道:“他要成为魔君,有何不可?”
夏侯瑾轩沉下脸,难得几分疾言厉色,低声道:“姜兄,我问的是你。”
姜世离此时回过身来,二者四目交投,夏侯瑾轩再问他,道:“你真的决定,要留在这覆天顶当‘魔君’了吗?”
魔君二字,掷地有声、分外有力——
他要劝他、劝姜承放下执念,莫走独行路!
姜世离仅只不答反问道:“看到刚才那些人,你认为我应该离开吗?”
夏侯瑾轩语塞,摇头垂目道:“即便如此……即便要保护那些人,你也不必非做这个魔君不可。你成为魔君这个消息若是传到江湖上,你就——”
话犹未已,却听一声冷笑,极为不屑,抬头见姜世离哂道:“那又如何?”
言罢目中机锋交错,令人望而生畏,姜世离拂袖朗声道:“我本就是魔,更是蚩尤后裔。号称魔君,护佑同族,舍我其谁!”
夏侯瑾轩浑身剧震,未可置信,片晌,才叹声道:“……姜兄,你好像……渐渐变得不再像那个我认识十余年的姜承了。”
姜承。
承之一字,是望你承继、担负折剑山庄侠义之名。
过几日品剑大会便会正式开始,这几日你好好养精蓄锐——
为师……
期待你的表现。
姜世离负手身后,双拳俄而紧握,一丝极细颤栗、还是道尽曾有恩谊,只是——
那又如何?!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姜世离声如寒冰,决然道:“……我已说过,姜承已死,我是姜世离。”
夏侯瑾轩不甘退让,亦是奋起道:“但是折剑山庄——”
姜世离目无表情,当真心如止水,淡然道:“……欧阳英养育我多年,此恩此情,我不会忘……但千峰岭兄弟之死,我更将永记于心!”
夏侯瑾轩如鲠在喉,一时缄口难言,姜世离面对此一挚友,终是泄出一丝心绪,低声道:“不是因为我,他们不会死……”
厉岩内心泛起痛楚。
为半魔、为千峰岭,也为姜世离。
厉岩视乎千峰岭如自己性命。
冯云、孙山……蒋光、刘金,都是他兄弟,若能以命易命,厉岩毫不吝啬,只因兄弟之间,无谓富贵、无惧强权,生死与共,福祸同享,兄弟在、千峰岭就在——
家,就在。
他知道姜承同样珍视、回护他的兄弟们,却不曾想,那短短几日,究竟曾赋予姜承怎样意义,让他毅然决然、舍尽一切折返中原,面临一场恩断义绝,万人唾骂。
如今,他终于明白。
那比家更深远,是折剑山庄、欧阳英不能赋予的,归属之地。
千峰岭已然寂灭,惟有覆天顶、这片与世隔绝之所,犹有星火、还在燃烧——
姜世离选择在此,与同族共荣辱、同生死,则厉岩如何?
还要做那无根之人吗?
厉岩自有决意,反之另一人——
夏侯瑾轩百般滋味,难以详述一二。
姜世离对他道:“如今武林各门派大肆追杀妖魔,将来不知道还有多少无辜的同族会枉死刀下……我不会让千峰岭的事再度发生!”
夏侯瑾轩握紧双拳,自千峰岭起、至折剑山庄,这不甘、恼怒连日来如影随形,挥之不去,他明白姜承所虑、所痛,他情同深受,更知一切早非当初模样,不再是姜承一人之事,而是关乎千峰岭数条鲜活性命,以及——
覆天顶,乃至人魔未来如何。
适才殿外,姜世离已然昭告半魔同族,要天下群魔来投、在人间开辟盛世,与人族一争长短,夏侯瑾轩一瞬如坠冰窖,似已能听闻战火硝烟、人声凄惶,他摇头、恳切道:“可……可覆天顶的存在若是传扬出去,必定会引来武林正道以及修仙门派的清剿,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更甚者——
夏侯瑾轩咬牙道:“如果……如果欧阳世伯来了,你要与他刀兵相向吗?!”
姜世离却是眉目淡然,拂袖道:“若情势如此,我不会顾念旧情。”
夏侯瑾轩怔在当场,久久、难以回神,他开口,却知事已至此,再说无益,可他不甘、不甘姜承弃昨日而去,而成今日、一呼百应的覆天魔君——
姜世离摇头,决然道:“夏侯兄,明日你便离开吧。”
随之目光落在厉岩身上,姜世离神色微缓,轻声道:“……厉兄,明日也随夏侯兄一并下山吧,和结萝姑娘一起好好生活。”
厉岩却只道:“姜世离。”
红发半魔目光灼灼,问他道:“……你刚才在大殿外说的那些话,我可以当作是发自内心,绝不更改的誓言吗?”
姜世离、之于半魔而言,已是年轻君王,毅然道:“当然。”
厉岩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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