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晚仍旧维持对峙的姿势,干立在原地。
幼帝朝嘴里摆了颗樱桃,鲜豔欲滴含在唇间,“怎麽不做声了,方才不还挺能说的麽?”
他撅嘴把桃核吐到地上,又伸手抓了一把果子,“朕上辈子造了什麽孽落得这辈子半死不活,还不如山狸子蹦躂得欢,你倒是说给朕听听?”
凌晚僵硬转回脖颈,颤声道:“方才的话,你、你都听得见?”
幼帝将果子朝空中一抛,稳稳用嘴接住,得意笑道:“自然听见!不但听见,还清楚得很呢!”
他面上嘻嘻带笑,尽是小孩子神气,猝不及防瞪起双目,雪亮目光横扫而来,厉声喝道:“大胆刁民,竟敢以下犯上,还不快给朕跪下!”
即便对方只是个十来岁幼童,凌晚也不由自主将脖子缩下一截,赶紧屈膝跪下,暗道这孩子性格怪癖,莫不又是个混世魔王。
他脑袋低垂鼻尖触地,暗中挑起眼珠细细观察,只见幼帝抓过几片云糕一股脑儿塞进嘴里,顷刻脸上翻出甜甜的娃娃笑,吃完东西还不忘吃手指头,一团孩子脾气。
凌晚不敢肆意轻薄,只把眼睛对准地毯上的花鸟纹样,用目光慢慢描摹。
幼帝把盘中点心尽数吃尽,跳下床沿走到凌晚跟前,伸手扳起他的下巴,稚气非常。
凌晚毫不在意幼帝一手点心残屑,做出柔弱情态,眼波流转,软款款道:“凌晚素闻皇上威名,倾慕已久,心甘情愿侍奉皇上左右,如若皇上垂怜,便是凌晚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幼帝原本无甚表情,听罢这句挑眉凉凉道:“你倒是会耍弄心眼,上一刻还目无君主胆大包天,这会子反倒迫不及待以表忠心,真当我白坐在你对面几个时辰了麽?”
凌晚满心委屈,这幼帝不过十有三的年纪,怎这般小心眼记仇,变脸堪比翻书。他不情不愿撇撇嘴道:“皇上您既然耳能听目能视,为何之前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幼帝头顶仿佛炸开一道雷,顿时心窝翻搅怒不可遏,孩儿面涨得通红,眉毛几乎竖到天上,一把薅住凌晚头发,挥起巴掌狠狠给他两个耳光。
他人虽小力气却不输大人几分,巴掌好似小皮鞭抽在脸上,劈啪作响毫不留情。
凌晚疼得眸中氲出水汽,面上肿胀滚烫,终究不敢逃,只得跪在地上强忍疼痛陪作笑颜,软言软语几乎将这辈子的讨喜话儿说尽。
幼帝粉嫩手掌揉搓上凌晚面庞,童音稚嫩,“看不出来嘴儿还挺甜,我深居皇宫难免无聊,把你养在身边做个乐子,也是不亏!”
凌晚忙不迭磕头:“谢皇上抬爱。”
幼帝一蹦一跳坐回床上,斜斜瞟他一眼,道:“愣著作甚,快来伺候朕宽衣。”
凌晚如梦方醒,赶紧自地上爬起。
幼帝舒舒适适靠上高枕,凌晚替他脱了袜,双脚置於自己膝上,轻轻捏拿推按。幼帝年纪尚小经不住熬夜,一番折腾更是筋疲力尽,不多时呼吸均匀平稳,已然入睡。
凌晚悄然放松力道,小心翼翼移开高枕将他安放在床上。
幼帝已然睡得香甜,凌晚坐在床沿细细端详,柔软的绸缎衣料衬著粉嫩脸蛋,睫毛长而浓密,在眼下投出一圈柔和暗影,仿佛一只安详的茧。
宫灯在浓夜中朦胧昏黄,凌晚目不转睛凝视幼帝的睡颜,恍惚间又忆起他面皮青白一潭死水的模样,与此时此刻判若两人。他心中震动惊疑重重,纷繁思绪堆积在脑海中,糅杂成团愈理愈乱,然而有一种感觉却愈渐清晰浮出水面,仿佛潮湿雾气中伸出一只手,默默无声扯出一根系著所有谜团的线。
美人成灾 二十一
凌晚自梦中醒来,睡眼惺忪浑身无力,口中喃喃喊了声“秦爷”,伸手搂住身旁那人的腰。
手指所及之处的躯体却不似以往那般温热宽厚,反倒遍体生寒冰凉透骨。凌晚皱起眉头睁开双目,头顶是一片明黄帷幔,长长摇曳於地,他这才想起已身处宫内,忍不住掩面自嘲。
幼帝悄无声息躺在一边,面庞惨白印堂发青,躯体枯干眼瞳无光,一副孩童皮囊残破得紧。
凌晚皱起眉头,昨日入睡时小皇帝还好端端皮肉细嫩,怎的一觉醒来又恢复死气沈沈。
门外传来脚步声,过了会儿有人挑帘进来,一身华裳,腰佩明珠,面容清俊,正是昨日大殿之上的男子。
他走近床前一揖身,恭敬道:“皇上,早朝时辰已到,臣来接皇上上朝。”
幼帝躺在床上毫无反应,双目圆睁,瞳孔扩散,鼻孔气息绵绵。
男子径自起了身,动作娴熟将幼帝抱起,替他穿上龙袍,幼帝面目低垂,肢体僵硬坐於男子臂弯间。
凌晚草草披著衣衫,眼睁睁瞧见幼帝无声无响被抱出门,清晨时分寒气尚未散去,他半边身子冻得发麻,赶紧哆哆嗦嗦搂紧御褥重新躺下。
几个侍童进来架起木盆,浇上热腾腾的水,捧著毛巾规规矩矩立在一侧。为首的侍童在床前打千儿跪地,样貌乖巧,眼睛忽闪:“凌公子,奴才们奉皇上的命,伺候凌公子沐浴更衣。”
凌晚静静地瞧他,“你叫什麽名字?”
侍童声音清朗,道:“奴才叫贺桐,自幼跟著爷爷在宫里伺候,主子若是需要奴才,唤一声桐儿便可。”
凌晚点点头,掀开被子坐起,桐儿躬身扶他下床,递上水盆毛巾伺候洗漱,又命人端来莲子汤、梅花糕几样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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