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长愣了下,斟茶笑道:“两人入了一甲?”
督学咬牙切齿,“一共两人!三甲同进士。”
老山长手一抖,茶盏一晃,枣红色的茶汤便荡了出来,玷污了素净的长袍。
“怎会?”又问:“去年呢?”
去岁新皇登基,开了恩科的。
督学痛心疾首,“四个,也是三甲同进士。”
山长不解,喃喃道:“怎会这么少?”
“那前些年呢?”
“二十来个呢,二甲三甲各十个,传胪也都是咱的。去年前,咱惠山书院是多风光?扬州城中哪户人家不想将儿郎送到惠山上来啊,如今……”想到隔墙有耳,督学将嘴边的话强行咽下去,起身关了窗。
“皇上如今要重用那些粗鄙的农人、工匠,让他们做官,更说我们这些读书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是无用之人,只会做文章背书的人是朝廷的蠹虫,故而将咱们读书人的名额削减了许多。
可十分不待见咱们呢。”
“简直是无稽之谈!有道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皇上亲近那些山野农夫作甚?泥瓦匠能帮他治理江山社稷吗?”
山长出身寒门,靠着读书科举才摆脱了贫困,只是他性情孤傲,仕途上遭了几番排挤,后来便辞官来到了惠山书院。
此地的督学跟他是同届考生,又一同得过谭阁老的提携,两人算是师兄弟了,相互扶持,将惠山书院做成了扬州的一块招牌。
惠山书院声名鹊起后,山长便开始隐退,醉心于古籍,潜心编书,对于这外头的变化不甚了解。
督学跟山长不同,他出身于没落的勋贵之家,又是庶子,打小尝尽人情冷暖,参加科举后主动请缨去江南,摆脱家族的掌控和压榨。
得益于年少时的经历,督学在这便如鱼得水,又不忘和京城中的恩师、师兄弟们联系,到了考试前夕,便会弄到一些考题,再对学子适当提点,惠山书院的学子便占据红榜上的小半名额。
因而,督学得了不少好处,可如今因为唐熠的改革,他再也捞不着好处,可不着急,口腔里都起了泡连饭都吃不下了。
“可不是这个理吗?可皇上初登帝位,少不得有些变动,但怎么都不能乱了基本啊?您可不知道咱们书院里好些学生闹着要退学,回去当泥瓦匠、铁匠或是耕田呢?”
“胡闹!”老山长摔掉手里的茶杯,“这是自甘堕落!好好的书不念,偏要去做那卑贱的营生。”
督学握住山长的手,热泪盈眶:“如今也就你跟我还是同一条心了,看得明白,可那些年轻人…唉,师兄你也收拾收拾行李,早作打算吧,咱们这书院怕是开不下去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推到山长面前。
山长拆开一看,金光闪闪的一堆,险些将他的老花眼刺瞎。明白督学的打算后,他连忙将荷包推回去,“师弟将我当成什么人了?这钱你收回去,置办几样几匹好马,再备上几样老师喜好的物件,咱们一起去京城。”
督学假惺惺的推拒了一阵,见山长是决意不改,便连声应好。
离开小院后,面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
半个月后,这两人便到了京城,进了谭阁老家的府门。当二人知晓谭阁老已经被罢官,失望不已,正要黯然离去时,又得知恩师被罢官的实情后,气愤不已,撺掇着谭阁老一起反抗。
谭阁老原本是有些不满的,但离开了朝堂,日子松泛了不少,颇为自在。可他这人吧,年轻时还有几分坚毅和热血,当了阁老之后便开始谨小慎微起来,生怕出了差错被人揪住小尾巴连累了家人,到了古稀之年后,更加谨慎起来,担忧晚节不保。官是做得越来越大,可心里的栅栏却是越来越多,将他的本性束缚起来,真实的自己埋在心地,难见天日。
日子久了,他也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如今,昔日的学生找上门来,希望自己给他们撑腰讨个公平,自己却是想着如何推拒,实在是叫人失望。
羞耻感重新浮现,对昔日爱徒的爱护看照之情又再度点燃,对于皇帝的不满渐渐发酵,连着他在先帝那里受到的屈辱一齐发酵,膨胀。
谭阁老见着意气风发的长孙时,也带了几分嫉妒和不满。
只是,如今龙椅上那位可有什么污点?能让他们握在手中逼迫皇帝让步,收回曾经的旨意,重新重用他,不将那些卑贱的营生同学子念书等同?
三人苦心商量,却也找不出漏子斥驳皇帝。
这个时候却有一位神秘人给他们送来唐熠的一个把柄。。
梁王有后,皇上为了保证帝位的稳固,将侄儿送到相国寺去做和尚了。
什么?当今皇室不是人脉凋零吗?梁王死前也不曾听闻府上有哪位夫人生育过啊?
心中虽是讶异,但这毕竟是唯一的机会,三人便去了相国寺,果真见到一个同梁王五官极为相似的小沙弥。
皇上将一个孩子赶到寺庙来了?这可是残害宗亲的大罪啊。
三人窃喜不喜,可算抓到了皇帝的小辫子,有了谈判的筹码。
到此时,三人也只是想着拿一个把柄,逼迫唐熠让步而已,却没想到事情发展到后面完全不受控制。
梁王虽然死了,但他的势力却没有消除。
江南,离京城数千里之遥,山高水远,皇帝鞭长莫及,自然漏掉了不少人。更何况江南最是富庶,漕运和盐税是朝廷的经济命脉,这些也在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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