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睡觉,两个“大人”也就不说话了,高建峰去厕所散了两根烟,磨蹭了好一会,出来看见台灯底下的红鼻头依然精神矍铄,他坐在行军床上轻声问:“还不困吗?”
“不困,”夏天不想就这么睡了,“外面凉快吗?”
“挺凉快的,微风,浪不大。”高建峰看着他说,“我觉得你好多了。”
夏天点头说是:“肯定是过敏,头不疼身上也不疼,没有其他症状,现在吃药就没事了,想不想出去吹吹海风?”
高建峰打量着他,像是在判断这话的真假,半晌站起身:“走吧。”
海滩上的人都散了,夜晚的大海漆黑一片,看上去有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两个人在沙滩上席地坐下,没有什么多余的言语,感受海风细细吹拂着脸,柔和的像是爱人轻抚面颊。
高建峰坐了一会儿,仰面躺了下去,头枕着胳膊,阖上了眼,“你什么时候回家?”
夏天:“走的时候路过西京,你们下车,我直接往下走就能到镇上。”
“我陪你去吧,让他们把小高带回去就行。”高建峰说。
夏天有点惊讶:“你真去?”
“是啊,看看广阔天地,认识认识农作物。”高建峰低低地笑着:“省得你老挤兑我,说我是少爷。”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夏天此刻眼里全是笑,“条件可不怎么样。”
“没事,”高建峰不在意地说,“我这人刨个坑就能睡。”
那倒是,想起他包里的那份凌乱,夏天相信这个说法不假。
“买票你就不用管了。”高建峰又说,“回头再算钱。”
夏天说好,撑着双臂看着远方。
“那些船是什么,还挺大个的。”
“战舰吧,渔民晚上一般不出海。”
说完这句,彼此间良久都无话,夏天转头看着他,不确定他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假寐,直到轻柔均匀的呼吸声响起,他才确定高建峰是真睡着了。
昨晚就没休息好,累了还陪自己来海边吹风,这又是利他主义在作祟?高建峰其实也会对人说“不”吧,他搜肠刮肚了老半天,找到几个例子可循,好像方才觉得有点安心。
他端详着高建峰,这人睡着的时候有不同寻常的温和安静,其实除了轮廓鲜明,高建峰五官都非常清秀,鼻子是长得最好的,挺拔中还带了点秀美,应该是像妈妈吧。如果认真算,高建峰也该算是没妈的孩子,难得却那么会照顾别人的感受。
鼻子里突然有股酸酸的味道,说不清也道不明,他突然很想抱一下这个醒时酷帅,安睡时温柔好看的少年,把他这一刻的样子牢牢记在脑子里。
不如发个矫情的誓言吧,他心底蓦地涌上一股既执着又汹涌的情感,对着苍穹大海,漫天星斗——这些比他渺小而短暂的生命漫长许多,漫长到几乎亘古长存,沧海桑田、白云苍狗的见证者们,许下一个誓言。
他会一生一世爱着身边这个少年,看着他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看着他渐渐地老去,然后一直一直陪在他身边。
第38章
夏天说回白马村, 实际上第一站去的是县里的洗煤厂。
夏山河近来和丁小霞正闹矛盾,平时住在厂子里, 一周才回一次家, 夏天很容易就在那里找到了他。
不想见丁小霞,但也不代表他想见夏天,夏山河惊讶夏天一声招呼不打就回来, 疑心他是来管自己要大学学费和生活费的,无论态度还是言辞都显得非常冷淡。
夏天猜的出夏山河在想什么,这男人眼看着已经把自己活成孤家寡人了。他没提钱的事,倒是拿出从周妈那儿要来的已作废的一纸公函,给夏山河看。
夏山河扫了一遍, 脸上浮现出一点不满,老婆串通村里人整大儿子, 这事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当时也挺恼火。但做都做了,他拦不住,只能阿q似的自我安慰,反正儿子有学上, 将来自己的生活会更有保障,没学上那就早早打工, 赚的钱还是要拿来分担家用。
其实怎样都无所谓, 只要不影响他的生活就好。
现在看,最终处理结果应该是对夏天有利,他就觉得更加无谓再去追究。
——调停工作, 他可没心思做,丁小霞是他老婆,以后要伺候他晚年生活,两个儿子都是壮劳力,将来要给他养老送终,他心里惦记的,无非就是这点事。
麻木自私到这个地步,除了让人齿冷,其实也挺有用,夏天开门见山地对他说:“我的学费自理不用你管,赡养义务我也会尽,但只是对你,不包括丁小霞。我回来是请你签署一份协议,要当着村委会全体人的面,请他们做个公证。”
协议早拟好了,关于不负责赡养丁小霞的内容只是一笔带过,重点却是给夏山河的承诺。
“学费、生活费自理,”夏山河逐句念着,仿佛松了一口气,“有稳定收入之后,每月支付赡养费五百,负责父亲夏山河生病住院的花销……”
念到这,夏山河那张扑克脸总算露出了点喜色。
夏天日后毕业也该到了98年,那会儿的五百块对于一个农村人来说不算少,毕竟村里的消费水平有限。夏山河那时节不到五十,仍能工作、下地干活,而承诺看病住院,则是解决了他一直以来的心头大患,城里的医疗水平比起农村,可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来呢。
这样一来,别说夏山河了,就连在旁边当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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