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高建峰没听见徐冰那句怨愤的指责,兴许也就信了,可那会儿他听得清清楚楚,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他不大满意地盯着夏天:“说点真话行么?”
夏天揉了揉眉心,半晌,又无奈地笑了,一五一十把来龙去脉交代完,末了,总结成一句:“电视剧看多了,挺能异想天开。”
高建峰也这么觉得,讽刺的吊起一边嘴角,伸出手指了指脑袋:“徐冰,这儿有问题吧?”
“应该是,”夏天深以为然,更不吝展现出他深藏不露的刻薄来,“胸不大还无脑,悲剧吧?”
高建峰蓦地抬起头,眼神带了三分揶揄:“这都注意到了,观察够仔细的。”
夏天光顾着发泄了,不防被自己的尖酸反噬,汤喝到一半听见这句,顿时卡住,胡椒面直呛进嗓子眼儿,他赶紧偏过头,捂着嘴一通猛咳。
高建峰看一眼他的狼狈相,叹口气,起身去要了杯清水,回来时站在他身侧,顺势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好在你搬出来了,”高建峰边胡噜着边说,“别想太多,先好好吃饭吧。”
夏天点点头,灌下两口水,呼出一口气:“这事儿,你别跟别人说。”
高建峰嗯了一声,坐回他对面,低下头继续喝汤。
夏天当然知道,自己的叮嘱完全是多余,可这会儿除了讲几句废话,他也想不出该聊些什么好。所幸,身边有高建峰,不然他真不知道能跟谁去念叨——估计谁都不行,但凡换一个人坐他对面,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事件原委和盘托出。
高建峰倒是没什么好奇心,搭上脑子里还正寻思着别的事——那个穿皮夹克、半边脸淌血的家伙,他总觉得是在哪见过。他向来记性好,对人脸过目不忘,既然觉得眼熟,就一定是打过照面,没准还说过几句话,但具体到这人是谁,一时半会又没有头绪。
于是两人各怀心事,一顿饭吃得意兴阑珊,填饱肚子,身上渐渐暖和过来,也就分道扬镳各回各家了。
直到第二天,在风和日丽的周一下午,趁着周妈去烫头,高建峰一帮人在篮球场上驰骋的时候,他才不知道哪根筋突然搭上了,灵光一现的记起了那个皮夹克到底是谁。
想起来了,高建峰即刻把汪洋、刘京叫到了一边:“最近放学盯着点夏天,上晚自习前,别让他一个人单独出校门。”
刘京警觉地追问:“什么意思,他惹事了?”
高建峰摇头否认:“是别人惹他,他把人拍花了,那家伙刚好是赵盛华的堂弟。”
汪洋别的没留意,听见“拍花”俩字,顿时来了情绪:“我靠!这么能打?平时一点看不出来啊,是单挑还是群殴,一对几啊……”
高建峰没等他叨叨完,凉凉地丢了一记眼风过去,把后头乱七八糟的话给彻底截断了。
汪洋他们是没见过,高建峰心想,夏天打架那模样,阴沉狠戾,像是随时能跟人拼命,单为这个,已经够让人不放心了。再以他和赵盛华多年打交道的经验估计,姓赵的绝不会善罢甘休。上门找麻烦还在其次,就怕夏天控制不住,再惹出什么事来——那才是真正的麻烦呢!
刘京很快也想到了,沉吟着说:“那这事肯定过不去,要搁平时也就算了,招呼一声,兄弟们可以跟他们干,问题是都这会儿了,我们俩还好说,许波他们还上劲考大学呢,这节骨眼上……”
高建峰抬手打断他:“就是这节骨眼才让你盯着点,只要进了校门,华子还不敢往里硬闯。”
顿了下,他忽然正色起来:“夏天和你,和我都不一样。退一万步说,咱们还有底兜着,你和汪洋、许波可以上军校,我也可以,但他行么?万一没弄好,因为这事再背个处分,值当吗?”
汪洋、刘京面面相顾,一时都沉默了。
高建峰的话不无道理,有父母照看的和来投奔亲戚的肯定不一样。夏天从徐卫东家搬出来,具体原因他们俩谁都没问,但隐约也能猜出个大概其,多半还是因为寄人篱下感觉憋屈。
别看夏天平时挺随和,那心里指不定藏着多少愤懑——照这么说,打个架直接把人“拍花”,也就不足为奇了。
高建峰这边布置妥了,却没料到赵盛华是铁了心要把事闹大的。
周二放学一贯早,按市教育局规定,全市教职员工都要在这一天集中学习政策文件。八中的会议室离校门有段距离,赵盛华虽说脱离学生时代有好几年,倒也还没忘记这茬,值此良机,带着他的人把学校胡同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这则消息,还是大院里一个读初二的小孩,跑来通知高建峰的。那孩子没事喜欢和高年级的人凑热闹,看过高建峰和赵盛华约的一场球,作为起哄架秧子的拉拉队成员,他对赵盛华这个人记忆犹新。
“出事了,出事了,”小孩一路狂奔,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华子带了十好几个人把胡同口堵了,正挨个问出来的谁认识夏天,还让人去给他找,看架势是要动真格的了。”
喘口气,他又补了一句:“我,我看见他们有人衣服里,藏着,藏着西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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