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西施把孩子抱起来喂奶,一低头看见那皱巴巴的脸,一点儿也没继承到她的美貌,又想起邹仪单单一笑都能勾走人心,不禁悲从中来,张大了嘴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男人听惯了她哭,只是用烟杆子挠了挠头:“怎么,又碰上哪个穿金戴银的姑婆啦?”
冰糖西施抽噎了一声,恨恨道:“不,是邹大夫。”
她相公咧开了一口黄牙笑道:“哎哟,还‘邹大夫’呢,你倒是叫得亲亲热热,不晓得人家心里头怎样笑话你这放荡蹄子呢!”
冰糖西施啐了一口:“呸,当年谁不知道我冰糖西施的大名,我要是有心想嫁,未必不能嫁给他!人家现在可有着本事,给贵人看病,每日数钱数到手软——”
她相公冷笑一声:“嘴上说得好听,你有本事就去呀,难道你忘了他爹是个什么货色,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看街上谁拿正眼瞧他!你嫁了我,虽苦了些,但到底是堂堂正正做人,同这种整日只会敲竹杠的人不一样。”
冰糖西施便不说话了,麻木的奶完孩子,又去店门口坐着了。
邹仪回了家,将五花肉连皮带肉的放进了砂锅,再放上冰糖酱汁,开了火慢慢炖着,自己回了书房给友人写信。
屋子里炭盆烧得火热,他不过提笔写了五行便觉昏昏欲睡,邹仪心下叹了口气,起身去开窗,就在他手碰上窗棂的刹那心口猛地一跳,像针扎似的,他本能的往旁边一躲,却还是晚了,只觉后脑勺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待他再醒来时,已然成了个五花大绑的姿势,他衣衫有些散乱,屋里更是一片狼藉,邹仪近乎直觉的往自己压箱底的地方一看:幸好!私房钱没动!
然而胸口空落落的,揣在怀里的银票却是没了。
对于这种即劫财又劫色,十分没有职业道德的江洋大盗邹仪简直恨得牙痒痒,他躺在地上,因炭火暖和,并不冷,他深呼吸几个来回,蓦地想起临走前严员外的眼神,心下了然,怕是这老不死的事到临头又后悔,命人来抢他钱财。
他又想起了那两张白花花的银票,一直搁在他心口的位置,才刚刚熨热,他还没有机会放在灯下好好瞧一瞧摸一摸,就没了。
思及至此,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财迷心窍的邹神医待炭火烧的差不多了,被冻的一哆嗦,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然而他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这也是了,大晚上的,谁会往他门口杵,然而也不能让自己冻死,邹仪一拱一拱的挪到门前,预备去找把剪子,他拱到一半已是大汗淋漓,忽的听见一阵敲门声。
邹仪心下大喜,此时也顾不得形象,扯开喉咙便喊:“救命!救命!”
那敲门的是耳聪目慧的主,他不过喊了两声,里屋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来人竟是个和尚。
这和尚长得十分喜庆,左脸是糯米团子的白,右脸是糯米团子的圆,一整张脸又大又软和。
他急急忙忙把邹仪身上的绳子给卸下来,一边还念念有词,邹仪听不大分明,约莫是“阿弥陀佛”一类。
邹仪往火盆里多加了些炭火,屋子里刹那间就暖和起来,他活动活动手脚,向和尚道了谢。
“团……大师,如何称呼?”
团子大师道:“贫僧东山,随师兄云游此处。”
邹仪还想说什么,却听东山肚子一声震天雷的叫,那团子似的脸上一阵红,他才想起自己也不曾用饭,于是朝东山行了个礼,引他一道去厨房。
邹仪边走边道:“大师救命之恩,千恩万谢尤不过,只是寒舍简陋拿不出什么,仅有三两粗鄙小菜,若是能得大师眼缘,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这么说着,推开了厨房的门,就见一个光头和尚在吃他的红烧肉,听见咯吱一声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万籁无声,那和尚眨了眨眼睛,咕咚一口,咽下了最后一块红烧肉。
第3章 第三章
邹仪:“……”
他几乎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他僵硬的把头转到东山身上,东山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细细的喊了一声:“……师兄。”
师兄?
师兄!
“贫僧东山,随师兄云游此处。”
邹仪心里头藏着一团邪火,烧得他也顾不上丢钱的心痛了,冲到厨房里四下环顾,东山虽没吃上肉,却心虚得很,见状极殷勤的凑过去问:“在找什么?”
邹仪言简意赅:“菜刀。”
东山惊道:“要菜刀做甚么?”
邹仪微笑:“磨刀霍霍向秃驴。”
东山大惊,一时“这、这”不断,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反观他的师兄,气定神闲地道:“贫僧不是秃驴,贫僧乃青毓,‘以毓草木’的‘毓’。”
邹仪不睬他,又见他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把锃光瓦亮的菜刀,一本正经道:“施主莫要激动,我国自古便是以和为贵,佛法中,更告诫众人万物皆空,切不可执念……”
邹仪冷笑道:“你这秃驴,修的是哪门子的佛法,这经律上哪一条允许你闯进别人家偷荤吃的?”顿了顿又道,“你要拿我的菜刀做甚么?”
青毓舔了舔嘴唇,把嘴唇舔得油光闪亮才慢悠悠地道:“贫僧青毓,施主莫忘。这佛……佛在心中,心中只要有佛,做甚么都是佛家人,又何必拘泥于形式呢?”
邹仪道:“按照大师的说法,这杀人放火□□掳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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