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彻颓然,“他是救不活了么?”
章士澄道,“那一刀刺在胸口。刺客本是冲心脏而去,慌了神,所以刀刃就偏了几分,刺在心脏之上的地方。”说着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就是这锁骨下头一点。有骨头挡着,虽不能一击致命,却会使人失血过多。殿下如今昏迷不醒,便是因为流了太多的血所致。”
宇文彻道,“那……那怎么办?他流了血,我知道他流了血,他的血淌了我一手……”他并非没有杀过人,在战场上手起刀落血溅满面,也丝毫不觉恐惧。但陈望之躺在他的怀里,血洇透繁重的礼服,他急得用手压住,只觉血涌如泉,手指泡在温热的血泊中,无论如何也止不住那血。宇文彻拉住章士澄的袖子,哀求道,“你是神医,朕求求你,救救他。到底怎么才能让他醒过来?用朕的命去换,能换回来么?”
章士澄为难道,“君上,臣已经尽了全力。只是到了此时,人事已尽,唯有听天命了。”
董琦儿本跪在榻旁默默流泪,闻言忽然膝行抱住章士澄双腿,“神医,把我的血割了喂给殿下喝能不能行?您说他流了太多血,那就把我的都喂给他喝罢!”章士澄连连摇头,又道,“另外,君上,即便殿下苏醒,恐怕他的孩子,也有危险。可能——”
董琦儿痛哭失声,宇文彻转头望向陈望之毫无血色的脸,道,“人若是没有了,即便孩子无事,那又有什么意思。”
第60章
树梢一阵乱动,簌簌落英,零落如雨。
陈望之叹口气,抖落书页上的花瓣,头也不抬,沉声道,“出来罢。”
高玢探出头,眉目英俊,笑嘻嘻地做个鬼脸,道,“被你发现了。”
“你闹那么大动静,我怎么可能不发现。”陈望之仰起脸,“你躲在树上做什么?”
高玢道,“我来看你。”
陈望之道,“你来就来,跟谁学的不从门里进来,非要翻墙爬树,成何体统?”
高玢眼珠轻轻一转,“我怕教人瞧见,学舌学到我父王那去。”
陈望之抿了抿唇。他想起来了,高玢因为那件事,被博陵王高逊打了一顿,关在家中反省了半个月。便垂下眼睛,道,“怪你孟浪。”
高玢摇晃花枝,薄红的花瓣如脆弱的琉璃,漫天飞舞,“我那能算孟浪么?”
陈望之皱眉,道,“死不悔改——你那不算孟浪,什么才算?”
高玢从树上跳下,干脆利索地稳住身形,拍了拍手上膝头的尘土。他穿了件红色的衫子,英气勃勃,面如美玉。已经到了束发的年纪,头戴金冠,明晃晃地耀眼。“多大人了,还穿红衫子。”陈望之勾起嘴角,取笑道,“看着,像个小孩儿似的。”
“月奴不懂,能做一辈子小孩儿,才是幸事呢。”高玢坐在陈望之身旁,亲密地探过头颈,“读什么书?”
“《六韬》。”陈望之推开高玢,低声道,“别这样。”
高玢委屈地扁了扁嘴,道,“刚才还说我像小孩儿呢,咱们小的时候,哪天不是一通睡的?比着更亲密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你沐浴——”
陈望之道,“住口!”耳根微微发烫,“你也知道那是小时候了。如今年纪都大了,你也到了娶亲的年龄,有些话,不要乱讲。”
高玢大喇喇靠上树干,道,“你成日看兵书,是想要带兵罢?”
陈望之点点头,道,“我留在京中也是无用,不如去北线作战,为国分忧。”
高玢道,“你父皇才不会同意。”
陈望之道,“父皇不同意,我就去求他。他反正不愿看到我,说不定就把我派出去了,也未可知。”
高玢似笑非笑,“你呀——我便没有那么大的志向。”
陈望之道,“你以后继承你父亲的王位,本就位列三公九卿。只是身为男儿,怎能不志在四方?每天在这建康城里悠游玩乐,赛马斗鸡,又有何意趣。”
高玢沉默片刻,慢悠悠开口,“我啊,我倒是看中了一个官职,不知你父皇能不能赏我。”
陈望之奇道,“什么官职?告诉我听听。”
高玢夺过那册《六韬》,笑道,“月奴猜一猜,猜对了,书就还你。”
陈望之道,“这世上,能得你青眼的可不多。我猜一猜,是龙骧将军么?”
高玢凉凉道,“不是。杂骑将军,给我我也不做。”
陈望之想了一想,“护乌桓校尉?”
高玢长叹一声,“我可不要去管那群幽燕的东胡,你打发我去那里,还不如让去做南夷校尉呢!”
陈望之道,“你这里也不去,那里也不去,好罢,你是要做大州刺史,或是尚书令?”
高玢道,“错!怕你是想做这些官儿,才心心念念。”
陈望之不悦,“我哪里心心念念做这些官儿了,我不做官,只是想有一番事业。土浑不断南侵劫掠,关中遍地烽火,百姓颠沛流离,我——”
“是我错了,”高玢苦笑,“我逗你,你就这样认真地说教我。”
陈望之负气道,“我可不敢说教博陵王的世子!”
高玢拉过他的手,握在掌心,“我啊,我想求陛下,许我做驸马校尉。”
有齐一朝,公主夫婿皆拜驸马校尉一职。陈望之道,“你是看中我妹妹了?长安还小,尚未长成,且已许给谢将军的长子。长平尚未有婚约,她羞涩了些,但性子柔顺,说话低声细语,听说最近学着做针线,给我绣了条带子,倒是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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