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板被他吓了一跳,怔怔地应道:“是啊。”顿了顿,“怎么了?”
宓临拍了拍陈老板的肩膀,道:“我只是想起一些事。”
陈老板又劝着宓临喝了些酒,东拉西扯了几句,又悄悄把话题带了回去:“你方才反应这样大,怎么,那方鹤姿你认识?”
宓临迷糊道:“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一晃十年。
在方鹤姿来燕城之前,沈知秋、宓临和纪昭是最好的朋友,后来再加上一个沉稳的游茗,四人从小玩到大,均以为快乐时光一生不会过去。
可惜事与愿违。
方鹤姿来燕城的那天,宓临和游茗正在沈家等沈知秋打完回来请他们吃饭,没能亲眼所见比斗之事,是纪昭给他们绘声绘色地复述了一回,又是白鹤鸣九天,又是仙人骑白鹿,听得宓临啧啧称奇,游茗却兴趣缺缺。
纪昭那时刚满十四,比他和沈知秋都要小上三岁,他们俩从小就让纪昭像亲妹妹般伴在身边,彼此之间是什么话都能说上一通的,因此,沈知秋虽此时不在,宓临仍能毫无压力地背后道他的是非:“沈知秋该是乐坏了吧,从小他爹就给他讲方鹤姿的故事,如今总算是见到了。”
纪昭撇嘴道:“乐什么呀,我看他是吓傻了,那方鹤姿走了以后,知秋哥哥还抱着那头鹿发愣呢,傻不拉几的。”
宓临:“你小丫头片子的懂什么,这叫惊鸿一瞥。”
“宓临!”纪昭瞪了他一眼,少女的杏眼大而明亮,平添几分可爱,“你再讲一遍,谁是小丫头片子?”
宓临挠了挠后脑勺,他向来最怕纪昭发难。
在一旁看书的游茗抬头瞥了眼这对小冤家,大发慈悲地出手替宓临反击道:“纪昭,你对宓临总是大呼小喝的,对知秋却是知秋哥哥地叫个不停,这是为何?”
宓临一听,顿时也觉不平衡:“是啊,为什么?”
游茗在他们这群人里年纪最大,性情也最沉稳,纪昭一贯是有些怕他的,加上她毕竟年纪小,脸皮薄,只能嘟囔道:“那、那我也叫你游哥哥的呀。”
游茗笑道:“哦,我才知道原来游哥哥跟知秋哥哥是一样的。”
纪昭便红了脸,不敢再说话了。
宓临什么深意都没听懂,只知道唯有自己没混上哥哥的称呼,顿时十分委屈,扒拉着纪昭就要讨个说法:“纪昭,我也要做哥哥。”
纪昭便对宓临做了个极丑的鬼脸:“略略略。”
岂料碰巧被牵着鹿回来的沈知秋看见了:“……”
纪昭:“……”
那日宓临被纪昭暴打了一番,最后竟是由宓临反过来认了纪昭做姐姐,事情才告一段落。
如果宓临早知道,最后事情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境地,那他从那日开始就不会怂恿着沈知秋牵着鹿去找方鹤姿做朋友,可惜一切没有如果,一步错,步步错。
因为方鹤姿,纪昭举家离开燕城的时候,竟然连沈知秋一面都没能看到;后来他也走了,游茗也不再出门,沈知秋则只顾着跟随方鹤姿到处踢馆生事,到了最后,他们四人竟然是各散一方。
宓临和纪昭不是没有想过跟方鹤姿做朋友。
只是方鹤姿需要的朋友,只有燕城城主。
半年以后,宓临从外地远游归来,却恰逢燕城惊变,有三名鹤洲人一夜之间来到燕城,只为搜捕那位出尽风头的燕城副城主“方鹤姿”。
他们到来的时候,没有鹤也没有白鹿,只是披着一件朴素的鹤氅,手持一柄轻剑,武功高绝,来去如风。
引他们入城的人叫做贺离,宓临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浪侠客。
宓临问:“他们为何要捉拿方鹤姿?”
贺离:“因为他不是真正的方鹤姿。”
宓临不会忘记那一天,沈知秋与方鹤姿一入城便迎上了鹤洲人的剑,几乎没有一战之力,贺离道:“不可伤沈知秋的性命。”沈知秋便以命护住了方鹤姿,两人退至城外,一时失了踪影。
鹤洲人便带着他们沿一路上的痕迹搜寻而去,最终寻见他们,是在一片桃花林中。
桃花灼灼而落,芳菲未至,已成人面桃花之景。
那是烟雾茫茫中,沈知秋和方鹤姿各据一方,一人持剑,一人只是立着。
宓临却分明看见,方鹤姿手中长剑,竟然贯穿了沈知秋的腹部。
……
宓临回忆到这里,已是彻底不胜酒力,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陈老板推搡了两下他的肩膀,见他实在是不成了,便叫了人来送他回去。
宓临走了,陈老板却没走,还重新叫了一壶酒。
不久以后,有人落座,道:“事情办得如何?”
这人正是韩璧的手下,韩通。
陈老板得意地挑挑眉,“韩公子让我办的事,我自然是办得又快又好。”遂将宓临今夜醉酒所言巨细无遗地写于纸上,递了过去,又道,“燕城的消息果然还是闭塞得紧,我按您的意思,对那宓临我随口一诓,他竟是信了。”
“以方鹤姿的消息套宓临的话,这全是公子的吩咐,我也不过领命行事。”韩通接过密报,仔细看了一回,也是颇为满意:“报酬自会送到你京城府上。”
陈老板哈哈大笑,又摆摆手:“能攀上韩公子这条大船,要我白干也可以。”
燕城之事一晃十载,有人一醉经年,有人大梦初醒,有人执迷不悟。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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