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枝桠间漏下的阳光湿淋淋落上陵越的斗篷,像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冲散了弥漫在山间的水雾。细碎的枯枝断裂声在迷蒙的山岚中渐行渐远,陵越的身影再看不见了。
谢衣久久立在原地,他的视野被限制在枝繁叶茂的密林中,而他的思绪却随着陵越的脚步前往不可预测的远方。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同样的人。又或许自己相对幸运,谢衣想,他毕生所求毕生所负,皆是回护那一人一城,因此比起陵越更加心无旁骛。至于这份多出来的专注是否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天意从来高难问。
谢衣回到神女庙,意外地发现少女已不知所踪,山风在空旷的正殿游荡,沙沙吹响了压在神案上的字纸。又一阵不识字的清风掠过时,飘扬的纸张仿佛轻灵的蝴蝶乘风落在他脚边。
“指尖历历泉鸣涧,腹上锵锵玉振金。天外曲,月边音……为君转轴拟秋砧。”
“好呀!”少女的声音神出鬼没地响起,“趁我不在你就偷看!”
谢衣一惊,扭头看见少女笑眯眯地背着手踩在门槛上,顿时觉得精分之感愈重,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神女殿下还是想不起在朱良村发生的事?”
“没。”少女挫败地摇摇头,“我刚刚特地回了朱良一趟,还是想不起来。”
“算了,你身上没事就好。”谢衣不动声色地后退,试图把字纸放回原处,“大病初愈,最好不要四处乱跑。”
少女眼疾手快地摁住了谢衣的右臂:“别以为转移话题我就会放过你!”
“神女什么意思?我听不大明白。”
少女轻哼一声,取过镇纸下叠放齐整的字纸塞给谢衣:“这些都是陵越哥哥之前念过的山外人的诗词,我全默下来了,你帮我参考一下嘛,哪个做名字比较好?我想了一夜,昨晚上都没顾上睡!”
谢衣仿佛不堪少女热切期望似的垂下眼帘,视线恰好落在刚刚被风送入手中的词句上,他心里一动,低声说:“叫阿阮,好不好?”
“阿软?这么直接呀?”少女随着谢衣的视线看见了纸上的字句,“哦,你是说‘阿阮’么?为什么是它?”
“……不为什么,个人意见,仅供参考。”
少女抱着手臂托腮想了好一阵,并没有想出什么更好的主意:“那就是阿阮了!从现在开始我也是有名字的人啦!谢先生——谢衣哥哥,叫我一声吧!”
“阿阮,”谢衣无奈地笑笑,“下来,别站在风口上。”
“诶!”少女笑眼弯弯声音清脆地应了一声。
庙外枝头栖着的鸟儿被这清泠泠的声音一震,拍着翅膀扑棱棱飞走了。雕花的屋檐间漏下的日光明晃晃地照着阿阮的笑脸,她的眼睛半掩在精巧鼻峰投下的阴影里,灿烂如白日里陡然绽放的烟火。
这都是很美很美的,可惜偏不长久。
秦炀注视着夏夷则与夏红珊如出一辙的精致面孔,心里忽然不合时宜地生出这么一句话,好在他及时收回了杂念,用行礼掩饰过自己的走神:“少淑宫。”
“夏夷则。”
秦炀略惊讶地瞥了一眼夏夷则紧抿的唇角,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夏先生。”
“秦队长是谁的人?大哥还是二哥?”夏夷则话里称呼亲昵,语气却好像在提起两个死人,“有话请直说。”
“我并不是谁的人,夏先生如果有顾虑,可以暂时放下。”
“哦?”
“天罡有不成文的规矩,百草不涉三宫。夏先生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夏夷则沉默片刻,神情有所松动:“不错。可之前你我并不认识,秦队长单独把我叫来是为什么?”
“两年前在帝都曾与夏先生有一面之缘,不过当时我在暗处,因此您对我没有印象。”
“原来如此,那么秦队长要跟我说的……与帝都局势有关?”
“是,也不是。”秦炀走到门边警惕地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这才转向夏夷则,“之前大闹海市的人,是否就是阁下?”
夏夷则不露声色地抬眼,嘴角牵起颇带玩味的笑意:“哦?秦队长远在百草谷,消息倒是灵通。”
“队内教官因追查断魂草一案下落不明,所以对于断魂草曾出没的地方,我或多或少都关心过。”
“那阁下是在海市发现了什么?”
“灵虚出现在海市并非偶然。”
“的确,”想到灵虚,夏夷则嫌恶地摇了摇头,“他要销赃,自然要去拿报酬。”
“不,他去海市的原因远不止销赃,少淑……夏先生,他是为你去的。”秦炀略犹豫了几秒,还是说了下去,“是仲宜宫的意思。”
“二哥?”夏夷则神色一冷,手中暗自捏起法印,“这么说,秦队也已经知道了?”
秦炀察觉到夏夷则骤然翻涌而起的敌意,安抚性地笑笑:“夏先生不用紧张,百草不涉三宫在天罡等同军令,我不会插手。”
“那你又何必告诉我这些?”
“夏先生贵为天家血脉,应当知晓当今制度下,那个位置有多重要。”
夏夷则冷笑一声,不予置评。
“今上雄才大略,一转战后国内持续多年的颓势,如果日后能有一位守成之君,是国家之幸。”见夏夷则并未出言阻止,秦炀继续说道,“恕我直言,京中三宫,伯惠宫跋扈凶蛮,仲宜宫阴毒狡诈,唯有少淑宫内敛沉静,堪当大任。”
“过奖。”
“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个人私欲,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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