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要留着那和尚,便只有两种计较:一是委屈伏底,等和尚成佛后, 在他座下当个舞棍弄枪的随从,二便是再肆意妄为一回, 将和尚抢回花果山。前不合他性子, 后不合和尚性子,怕是他还未将和尚从西天抢回来,和尚先要与他在如来佛面前干一架, 看看谁的本事更大点。
猴子陷入了迷茫。
阻拦在他们面前的八百里火焰山终于同主人一起消逝, 露出大片枣红色土地来。红孩儿便是无论如何, 也要同他们一起上路前行, 按照小白龙的话, 便是要修出些什么正果来。他一个妖怪, 纵使再大本领,也无法日日上三十三天离恨天,去兜率宫见他父母舅舅。
师徒几个走的飞快, 尤其是红孩儿打头,闷声不语,牵扯马匹,恨不得一路拖着三藏前行,不一日行过了八百之程。此时正值秋末冬初时序,野菊残落,新梅嫩蕊,翻山越岭时见霜浓露重,夜间又多几个同三藏一起跑步打拳者。这般行彀三日,前又遇城池相近。
三藏是更乐意在山间多走几日。如今妖怪也是娇生惯养,各个不愿风餐露宿,爱好摇身一变,去繁华城池中着罗缎,饮美酒,享用凡人供奉。而往往这般妖怪更难纠缠,若是碰到一两个有些来头,三藏恨不得掉头就走,让猴子去满天神佛处喊一喊,哪个坐骑麾从又逃到了凡间。
不过猴子近几日内仿佛提不起精神,懒洋洋地混在队伍中走,看他几眼却欲言又止。三藏自夸有一柄禅杖普度众生,但不能揣摩心理分析一二,例如这猴子是没有桃子吃馋了,还是走的累了,或还是因为他兄弟牛魔王的遭遇,心灰意冷,但总归是他亲手从五指山下拽出的猴,与别猴不同,要安抚顺毛,夸赞几句。
“悟空。”
三藏经深思熟虑后开口,
“你看那厢楼阁峥嵘,是个甚么去处?”
猴子或又是没精打采地望了他一眼,全无先前活蹦乱跳的精力,随随便便纵身一跃,仿佛连云端都未坐上,半空中眨巴几下眼睛,就下来禀报道:“爷爷一眼就看见是寺庙,和尚你眼不舒服?”
三藏觉得这猴子真是不上道极了,这般简简单单敷衍至极的回答,让他如何违心称赞徒儿辛苦了?是他三藏的禅杖不够狠了,还是这猴子越来越飘了?
三藏还未说话,八戒先冷笑接了话茬:“师傅明明要问前方有无妖怪,是否可行路,大师兄近日来是怎了?”
然而猴子却是连挑衅也不管不顾了,他望着八戒,心中想的却是天庭诸多神仙,倒是还没有出过一个猪妖做水军元帅,猪妖口口声声对和尚心生爱慕与敬重,届时不知是回去做他的神仙,还是先去结束猪妖这番轮回。
八戒见他毫无反应,甚至还应了一声,有些诧异,凑着三藏身旁嘀咕道:“师傅啊,这猴子有些不对,莫非是被其他妖怪上了身?还是观音未曾还他全部魂魄?”
三藏也心中纳闷,却不说出,令小白龙加快脚步,前往那楼台殿阁去。却刚行过岭头,下西平处,就见祥光蔼蔼,彩雾纷纷,映着其中珍楼宝座,禅光中金碧辉煌,似有磐音缭绕。
这一路来,师徒几个从未见过如此寺庙,端庄肃穆,三藏对于灵山大雷音寺的记忆存留不多,印象中仿佛前世身为金蝉子时,也是在这般楼阁中,听如来讲经。可他们未曾至灵山,怎又先抵达大雷音寺?
八戒却先望见了山门上那四个字,从右往左,便是小雷音寺。
“小雷音寺?小雷音寺是哪位的道场?”
八戒左右一看,猴子散漫,小白龙刨蹄子,红孩儿牵绳,他只得与卷帘交流道:“我只听过观音在南海,普贤在峨眉,文殊在五台,你可知道?”
卷帘摇了摇头,几个一同看向三藏。三藏见了雷音寺这三个字已是有些突如其来的头疼欲裂,仿佛有大段大段的记忆要从这三个字剥离出来,那个小字几近可忽略不计。
“既然已抵达山门,便进去一看。”
他们刚踏入山门,就有一声音从殿内传来,雄浑厚重,随着磐音飘至耳中。
“前来者可是昔日佛子徒弟,金蝉子?”
三藏翻身下马,禅杖交于八戒,先朝着山门内双手合十先行了个礼,唱了声诺。那声音又说道:“进来。”
几个走入山门,拾级而上,到二层门时已仿佛入云中,见上方还有一大殿,殿门外宝台之下,祥云缭绕,四面八方皆有罗汉揭谛、金刚菩萨、比丘尼、优婆塞、无数的圣僧、道者,面容模糊,一声又一声传入大殿之中。
“来者金蝉子。”
“金蝉子。”
满天神佛微微颔首,从云端上俯瞰三藏一行,三藏一手禅杖,一手佛礼,进入那大殿内,看灵台上坐的佛祖身高千尺,身如阎浮檀金色,却袒胸露乳,佛相舒泰带笑,开口便喊金蝉子。
“此非灵山雷音寺,此地乃我小雷音寺。”
三藏辨认出这佛相为弥勒佛,他在这声音中又是眼涩又是头疼,周围神佛仿佛皆为重重叠叠幻影,只看见辨认不出的僧佛面容,一模一样的端庄神相。而他身后几个徒弟也非胆怯之妖,见了弥勒并不拜,或许是头一回见到佛相,皆是抬起头好奇张望,私下议论。
“我倒是第一次见弥勒,先前如来有远远见过一次,原来是这般模样。”
“你们佛祖这般……穿袈/裟?”
灵台上的弥勒并未理会那些窃窃私语,他含笑看了三藏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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